因為一行的介入,李小蕙的傷很快好了起來,而張柬之腿傷雖然很深,不過精心調養過,也漸漸可以倚杖行走,雖然不免有些一瘸一拐,但是比起大難不死來說,這點小事就算不得什麽了。

李小蕙知道現在她周圍的人,怕是沒有幾個可以放心信任的。

一行對她說的話她記憶深刻,是禦醫開出的藥方有問題,所以她的傷口才久治不愈,乃至於腐爛。可是,圍著她的禦醫也有七八人,難道張易之收買了所有的人麽?為什麽他們都有這麽大的膽子,下藥毒害公主?如果事發之後查出藥有問題,這些素來膽小謹慎的老禦醫,就不怕惹禍上身麽?

或者是他們已經確保這件事情,根本不會被人發現?因為他們加在藥方中的那些藥,本也是治傷的藥草,隻是藥量稍做調整,便成了殺人於無形的凶器。

李小蕙找了個機會偷偷私會張柬之,道:“宰相還準備等多久?再等,我們都要死了。”說著,李小蕙將自己的袖子卷至肘部,雖然經過一行的調養和一段時間的護理,李小蕙臉上並沒有留下太大的傷痕,不過她胳膊上中刀的地方,卻已經留下一道無法磨滅的疤痕。

張柬之看到了李小蕙手臂上的傷疤,他也知道,這傷痕,本該是留在自己身上的,或許會要了他的命。

“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公主要做什麽,柬之一定做到。”欠了別人一條命不是什麽好的感受,張柬之現在就是這樣,他欠了李小蕙一條命,就算從前他對逼宮尚有猶豫,現在他也必須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踐。

李小蕙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宰相若是還不動手,下回我們兩個可就都要死了。”李小蕙說著,將一行所言對張柬之重複一遍,道:“我不是逼你,我是怕,這回我們僥幸不死,下回可沒這麽運氣,宰相遲遲不動手,難道等著給我陪葬麽?”

張柬之摸著自己的三縷長須,這是他的習慣,一旦在思考什麽重要事情的時候,他就會習慣性地摸著自己的胡子。李小蕙心想,大概是因為古人有胡子,所以那麽多古人都有這麽個習慣吧?

“臨淄王也來洛陽了。”過了半響,張柬之說出的是這樣一句話。

李小蕙一愣,“臨淄王來了洛陽?”

“不錯。”張柬之點了點頭,道:“幾日前,我曾見過臨淄王,王爺不僅自己來了洛陽,還帶來五百勇士,等到下月初一,沒有月光的那個晚上,就可突襲。”

李小蕙忽然有了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感情逼宮謀反的事情,他們早已經合計好了?自己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臨淄王說,尚有一件事需要公主幫忙。”

雖然時間方法都已經決定,但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卻未定,如今的太子李顯尚在宮中,對此事絲毫不知,可是逼宮的目的,便是要讓武則天退位,讓現在名為太子的李顯繼位。

所以,須有人先將此事對李顯言明,以讓他在人前不至於過分驚慌失措,失了禮節威儀。

此事考慮的也是十分周到,李顯這些年被武則天忽而立為皇帝,又忽然廢除,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每日每夜都擔心武則天禦賜的毒酒下一刻就會擺在自己麵前,早已經沒了昔日皇族的威嚴,畏畏縮縮地,如此模樣的他,若出現在人前,豈不是自失威嚴,而且也不利於他日後的君臨天下。

兩人商討已畢,天色也晚了,為怕被人偷聽了去,所以兩人是在已經重新修複的新房之中小聲密談的,新房寬大,在屋中小聲密談,就算隔牆有耳,也隻能聽到不清楚的聲音。張柬之起身欲走,李小蕙拉住了他,道:“宰相這個時候走,不合適。”

當然不合適,公主駙馬成婚已逾一月,若說之前公主駙馬不在一起,尚可說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如今兩人傷病都已經好了,今夜李小蕙為方便,又是召張柬之進屋的。

按照規矩,公主不召,駙馬不得私自進屋,既然公主召了,駙馬也進來了,若是一夜未過駙馬便被公主趕了出去,一定是駙馬又惹怒了公主,這兩人的感情有多糟糕,別人一看就猜得出。

“反正這裏除了胡床,還有臥榻,勉強對付地一夜。”李小蕙笑了笑,轉身抱起自己的被子,半鋪半蓋,自己個兒先窩在較窄的胡床上,將寬大的臥榻留給張柬之休息。

三日之後,李小蕙入宮,以探望她的父母。

李小蕙剛剛進宮,尚未見到李顯,便被中途攔下,李小蕙入宮之後,見到的不是李顯,而是張易之。

“公主,病了一場,反而更見美麗了。”那個絕頂俊美的男子,站在李小蕙的麵前,阻擋著她的去路。

李小蕙隻能下車,那個男人就擋在她的麵前,當著那麽多宮女太監的麵,他隻是笑,不說話,也不讓路。

他帶了一張琴,站了一會兒,他就坐下,慢慢地開始彈琴,可是每當李小蕙想要繞過他走的時候,他身後的那些侍衛就會伸手阻攔李小蕙的去路。

如今張易之在宮中橫行霸道,又有誰敢和他硬來?

張易之就這麽擋著,李小蕙問他,他不是不答,就是扯兩句無關緊要的話,他還會讓人給李小蕙送水送飯,可是就是不讓路。

說實話,看著白衣瀟灑的男子彈著動聽的琴曲,還是很賞心悅目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對於李小蕙這樣的“花癡”來說,眼前的景象,若不是那些煞風景的宮女和侍衛,真的想一幅畫。尤其這個時候,如果白衣的男子還在彈奏那一曲“鳳求凰”,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場麵?

可是,越漂亮的蟲子,就越有毒,李小蕙眼前的這顆草,是有劇毒的。

此時,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長期飛揚跋扈,將朝中大臣和武氏李氏的子孫都不放在眼中,誰拂逆了他們的想法,誰就要倒黴。

李小蕙想要強行闖過去,也沒有人敢幫她,而且,這是洛陽行宮宮內,張易之在這裏,幾乎就是一呼百應,而李小蕙在他眼中,不過就是一隻落入井底的老鼠,當然,這是一隻有趣的老鼠。

“公主,駙馬為何不一同前來啊?”張易之慢吞吞地站起來,和顏悅色地問道。

“大人不是不知道,駙馬受傷了,傷口還沒好,不便走路。”李小蕙不鹹不淡地道。

“哦——”張易之拖長了語調,一個哦字,被他說得抑揚頓挫,轉換了好幾次語氣。他頗有些玩味地看著李小蕙,悠然地道:“公主,你臉色不好,難道是這些日子,駙馬沒有讓你滿意麽?要不要讓駙馬進宮來,然後召所有的公主和駙馬都來,告訴駙馬要如何取悅公主呢?”

李小蕙的臉“唰”地紅了。

張易之是話中有話的,他引用了昔年丹陽公主和駙馬薛萬徹的故事。

唐太宗有個妹妹丹陽公主,嫁給了薛萬徹,薛萬徹是唐初的三大名將,為唐王朝立下過赫赫戰功,被封為左將軍,代州都督等職。可是,就是這位赫赫有名的將軍駙馬,在迎娶了丹陽公主之後,卻一直沒有得到丹陽公主的歡心,兩個人分居數月都不在一起。

這件事被唐太宗知道之後,他辦了酒席,把他的所有妹夫姐夫還有嫁了人的姐姐妹妹們全部請來一起喝酒,名義上是喝酒,其實就是向那個戎馬出身的木瓜薛將軍講解行房之道,以讓駙馬得到公主的歡心。

當然,據說這之後,駙馬和公主也過得很好。

不過,想一想當時的場景,就覺得實在太震撼了,唐太宗有十九個姐妹,大概當時十之八九都已經嫁人了,公主加上駙馬,就一共有三四十人,而且旁邊還有許許多多的宮女太監。如此浩大的場麵,就是為了教導薛將軍閨房之樂,李小蕙不知道當時這位在戰場上血雨腥風麵部改色的將軍是怎麽下台的,不過也由此看出,唐朝風尚之開放的程度。

張易之那樣說,便是指如果宰相駙馬不能取得公主的歡心,是不是也要效仿唐太宗,召集一場浩大的性教育會議,好好教導一下張柬之。

薛萬徹是武人,是個大老粗,這樣的事情大概幹笑兩聲也就應付過去了,如果換了一向看麵子比生命還重要的張柬之,恐怕早就受不了,以後都不敢再見熟人。

而且,張易之這麽說,不就是暗指宰相不行,或者李小蕙欲求不滿麽?

李小蕙道:“大人費心了,不過,宰相是有過妻室的人,不需要。”

“哦?”張易之那雙就像是會勾魂的眼睛一眯,他湊近李小蕙,道:“如果公主駙馬拉不下麵子,易之也可親自去教導駙馬,不知可否?”

“大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去公主府,不大合適吧?”

“公主新婚不過幾天,就可以讓白馬寺的和尚進府,而且逗留半月有餘,和尚都去得,易之難道就去不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