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錦繡良緣 下

(點將君心 番外篇《錦繡良緣》下)

太醫為趙永寰包紮了傷口,趙永寰一直糊愣著,可能是吸了些不該吸的氣體,弄好一切後立刻倒頭大睡,一覺睡到二更時分。醒來的時候清清爽爽的,雖然手上很痛,但是一想到那笨娃娃安然無恙地在丞相府裏,他心裏便踏實得很。

他咿呀一聲打開門,才想到外頭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立刻有個軟軟的東西順著打開的門倒到他的腿上靠著。

趙永寰嚇一跳,低頭一看,隻見柳菲抱著腿歪著頭睡得正酣。有點惱怒,趙永寰輕聲叫來貼身的一個小太監小聲的罵:“你怎麽就不好好照顧著菲菲呢?”

趙永寰自是那種不怒自威的人,氣勢震懾得那小太監誠惶誠恐,急得冷汗猛流,正要大聲回答,被趙永寰輕輕噓一聲,會意地收起激動,才諾諾道:“回、回殿下,菲少爺他不肯走,說非得要留這兒,奴才不敢大力去拉扯他,他已經在這兒睡好久了。”

趙永寰沉吟片刻,揮揮手要他離開,自己彎腰小心地去打橫抱起柳菲這笨小孩。掩上門,趙永寰看著懷裏的少年,覺得他是自己的寶貝,自己願意用所有的東西去換他的平安。

柳菲眼角有點淚痕,正咕咕嚕嚕地輕輕打著呼嚕,嘴角抿得緊緊的,細細的眉稍微擰了擰。看著他,趙永寰有點恍惚,心中一陣**,居然就情不自禁地在柳菲小小的臉上吻了吻,溫柔之極。

把柳菲放到自己的床上,為他蓋上被子,柳菲立刻拉過被子抱得死緊,摟著被子蜷縮起來,可愛得不得了。趙永寰想起有人說過,抱著東西睡覺的人是因為沒什麽安全感,心裏揪痛了一下,自己也翻身上床,攬過柳菲的身子到自己的懷裏。終究同樣是個大孩子的他抵不過困,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天過去後,什麽都沒有改變,趙永寰依然往丞相府裏鑽得勤又歡,依然是死皮賴臉地去欺負柳菲,非得把他弄得怒發衝冠才罷休,他的熱乎勁兒有目共睹。

因為柳菲是清清秀秀的一個人兒,尚且的年少讓他有點雌雄莫辨的味道,大家都嘲笑趙永寰說,若菲菲是個女孩子家,被他這樣欺負以後都不要嫁人了,隻好等著趙永寰來娶。趙永寰被眾人笑得炸紅了一張黝黑得青春煥發的臉。

可是,看著這個雖聰明,卻也單純得粗魯又可愛的笨娃娃,趙永寰居然覺得這個點子也不錯。娶了他,把他放在自己身邊摟一輩子、欺負一輩子也是個很讓他向往的未來。

時光飛逝,又過了兩年,趙永寰三兄弟隨著大軍到邊境磨練,皇上有意讓他們建立軍威。在外的時候自然少不了拚搏一番,閑暇的時候想的除了柳菲還是柳菲,有時候想起自己欺負柳菲時,笨娃娃紅撲撲水汪汪的樣子,便傻愣愣地自顧自笑起來。除了知道弟弟心事的兩個哥哥外,外人差點要以為趙永寰得的是失心瘋。

柳菲常常寫信來給三兄弟,然後讓到軍隊的使者帶來給他們,寫的不外是些瑣屑的事兒,這些信都被趙永寰一個人當成寶貝似的收起來,看得趙永曄和趙永深直笑他又癡又傻。

可是到後來,連續來了好幾個使者都沒有帶來笨娃娃的信,三兄弟都覺得納悶,特別是趙永寰,坐立不安整天在胡思亂想。

最後,實在受不住了,三個人聯合起來逼問使者,使者這才吞吞吐吐地告訴了他們實情:柳丞相家的公子病了,皇上禦醫都革了好幾個也不見醫好他,大夫都說可能沒救了。

趙永寰兩眼一黑,幾乎暈過去,趙永曄和趙永深左右一個架住快要發瘋的趙永寰,不讓他冒冒然地衝回京城。兩個關心愛護弟弟的傻哥哥硬是拉著他一番徹夜長談,總算打消了趙永寰抗命回京的念頭。

接下來的日子裏,終於收到一封柳丞相的書信,裏麵又是一個壞消息,柳菲恐怕要……

三兄弟那個急啊,便發起狠來,立軍威、整軍風、平軍心、振士氣,都是一把長劍插到底的氣勢。對著遼軍,三人表現出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勢頭,奇招倍出,氣勢如虹,宋軍洶洶地一路壓過莽蒼大地,僅僅一個月,直打得敵方毫無還手招架之力兵敗如山倒。

喘不得一口氣的時期終於過去,三人可以返京複命了,趙永寰心焦之極,嫌帶著隊伍走實在是慢,跟哥哥們打個招呼後,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連騎幾天幾夜不歇。一入京哪裏都不去,直往柳丞相府邸衝。

結果又是一個消息。

柳菲被人帶走了。

趙永寰愣了好久都沒能回過神來。聽柳丞相說,柳菲病得快要死了的時候,一個年紀輕輕的神醫來了。他二十上下,頭發卻全都白了,把柳菲從鬼門關裏硬生生地拉了回來。那個神醫是個怪人,什麽都不要,卻看上了柳菲的聰穎,要把他帶走收為徒弟,隨他流浪學醫,期限定為十年,不過如果柳菲能提前學全,自然也可以把他放回來。

趙永寰頹然地回到皇宮,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聽到那個可愛的娃娃已經沒事兒了,自然大大地鬆一口氣,可是……十年……一想到要整整十年不能見到他,他的心裏就失落得像少了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無論是幹什麽都提不了勁兒,整天猛地想想想想,用所有的心去想一個人。

沒幾天,兩個哥哥帶著軍隊浩浩蕩蕩入城,三兄弟因為這次表現突出,皇帝老子大大地讚賞獎勵了一番,趙永寰沒敢表現什麽失落,可是隻有他的兩個哥哥知道自己的弟弟失魂落魄得厲害。

這次以後,三人都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了皇宮。偶爾三人結伴到街上溜達的時候,一條路走下來趙永寰常常一聲不吭就往前衝,拉住個陌生人,可那人一回頭,趙永寰卻滿臉的失望。趙永曄和趙永深麵麵相覷,都知道那些背影肖像一個人——柳菲。

兩個哥哥都覺得奇怪,隱隱約約認為趙永寰對那個笨娃娃的感情有點兒變質了,可都不敢肯定。畢竟一個是皇子,一個是重臣的獨子,太過匪夷所思,太過驚世俗駭,可是問趙永寰,趙永寰也不說,不是含含糊糊地搪塞過去,就是十句裏九句半都是廢話,說了等於沒說。兩個哥哥心急呀,於是便商量把趙永寰灌得醉醺醺的,讓他沒辦法不說出心裏話。

爛醉後的趙永寰伏在府邸裏的石桌上,眼神迷離,不知看到哪裏去了,也不知道看到哪一個人了。趙永曄和趙永深一左一右挨到弟弟身旁,扮著漫不經心地邊倒酒邊隨口問:“永寰,你這是幹什麽呢?整天魂不守舍的,為的什麽啊?”

趙永寰仰頭灌入一口酒,把頭埋到臂彎裏,應驗了酒後吐真言的定理:“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你是不是在想著菲菲那個笨娃娃?”趙永深試探著問一句。

“菲菲……京城有什麽不好……要離開……十年……我要有十年看不到他……碰不到他……我很想他……你知不知道……”趙永寰苦笑一下,一番話說得淩亂不堪。

兩個哥哥尷尬地對望,這個傻弟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這不是害相思是什麽?

“你……對菲菲……是不是……是不是……”兩個人吊著個心,忍不住開門見山地問他。

趙永寰忽然轉身對著趙永曄,一下子揪起大哥的衣領,把臉壓過去,瞪著他,脹紅了臉,就激動起來:“二皇兄、三皇兄……你們不要以為我會去爭皇位……不會!我從來就不稀罕那個位子!”

話題莫名其妙地就變成宮廷裏敏感的話題,趙永曄和趙永深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們三兄弟關係很鐵,從來都是對皇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以免傷了兄弟感情。但因為三人都是太子的最佳候選人,朝中都各有大臣支持,有的時候在宮裏的氣氛一觸即發。今天趙永寰破天荒居然挑明了去說,各人都像被卡住脖子,呼吸困難。

“我今天……今天就挑開了去說……做了皇上……真龍天子……萬人之上,眾人景仰,三宮六院,多好啊……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做皇上,我可以得到一切……可是必須要失去他……天下人不會容許一個喜歡他的皇上……”

趙永寰一下子跳開幾步,搖搖晃晃轉過身對著兩個哥哥,卷開袖子,露出那個火燒的傷疤:“你看……你們看!那時,那柱子塌下來,對準了他……我可以放開他,隻要一步,一步我自己可以踏出去……可是,我不。我拿手去擋……擋一條燒著的柱子!為了他,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名譽、地位、權力,那些算個屁啊?……我可以用所有的東西去換一個他回來……你知不知道……可是,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他走了!一走就走個十年!我怎麽辦!怎麽辦啊!”

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趙永寰跪到地上,抱著頭,渾身顫抖著。看得趙永曄和趙永深一陣揪心的痛。趙永曄走過去,輕輕抱著弟弟,用手拍著他的背。即使覺得這感情不應該,卻根本狠不下心來苛責他,隻有柔聲地安慰:

“不要這樣,永寰……他很快回來……不要這樣……”

“我怕他在外麵風餐露宿的……挨餓挨凍……我也怕他愛上了別人……我好恨他,我也好恨自己……為什麽自己就這麽不爭氣,愛上一個男的……”趙永寰伏在哥哥肩膀,哭得撕心裂肺。

……

那一夜,趙永曄和趙永深什麽都沒再說。

翌日,大家都當沒這回事,對於這個弟弟的情感問題,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插手,卻暗中也幫他擋下許多父皇準備賜婚趙永寰的機會。

又過了幾年,趙永曄登基,成為新皇。

後來,趙永寰認識一個女子,關係密切。

兩個哥哥奇怪。他們都清楚趙永寰最愛的是誰,怕他由愛生恨,也怕他勉強自己去愛不愛的人,於是打算勸阻,可看到那女子後,反而是什麽都說不出了。

那個女子,相貌奇肖那個笨娃娃。

原來是個替身。

這樣想著,都不忍心去阻止了。

一過七年,強烈的思念侵蝕得趙永寰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愛柳菲,還是恨他。懷中的女子總讓他看到柳菲清秀的笑臉,摟著她的時候,假如她不吭聲,他會以為自己摟的是那個笨娃娃。

七年了,他都是數著手指頭過日子,一日一日又一日,居然就過了一大半。

還有三年。趙永寰想著。三年後,無論那個笨娃娃有沒有愛上別人,他都勢必得到他,然後他拋棄一切的身份,和柳菲平凡地生活。每次這樣想,趙永寰都感到很幸福。

幸福,果然是在心裏的。

想起那個時候,那個單純的娃娃安慰他,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心口的地方,很拚命地想讓自己明白,那是個感覺幸福的地方,也許,就是那個時候,笨娃娃便把他的心給點走了。

又是一個清爽的早上,趙永寰惺忪地睜開眼睛,周圍的事物在忽悠悠地轉呀轉的,床邊站了個人,身影有點兒朦朧。趙永寰納悶,睡敢闖入自己的臥房?

定睛一看,一個白衣勝雪的清秀少年傻愣愣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睛瞪成了圓滾滾的銅鈴,雙手胡亂地去捂狂噴鼻血的鼻子。趙永寰心頭咯噔一聲。

柳菲?笨娃娃回來了?早了三年回來?

趙永寰愕然,他低頭看到自己懷裏那個奇肖笨娃娃的女子,正**裸地偎著自己,嚇得立刻魂飛魄散,恨不得馬上變個戲法——嘛哩嘛哩哄地變走她。那個單純的笨娃娃看著這個女子而狂噴鼻血!

他也不知道是吃醋了還是特怕笨娃娃誤會,大聲地叫那個女子立刻滾蛋。豈知笨娃娃特遲鈍,唏哩糊塗就以為趙永寰是吼自己,竟然咬牙切齒地拋下一句以後都不要見他了,氣得呼哧呼哧噴著氣,咚咚咚咚地把地板踏得震天響,抬腳就要往外拔腿狂奔。

這更是嚇得趙永寰三魂不見七魄,怕一放手就真的把他給弄丟了,連忙衣裳不整就追了上去,攫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懷裏圈著鎖著。

拉他入懷的瞬間,趙永寰心裏說不出的興奮,高懸的一顆心終於歸位了。

這錦繡良緣,捉住了,就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