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玄素有神醫之稱,梁山的士兵、百姓被他救活的人不知有多少。在梁山有如萬家生佛一般。

他怎麽會得病?難道是人們常說的,好郎中都是能醫別人不能醫自己嗎?

安道玄也曾救過宋清的命,所以盡管宋清很疲憊,還是立刻決定去探望安道玄。

命侍女看護好宋江,若是醒了就立即通知自己。這才邁步向外走去。腳步剛踏出門檻,一個身影閃現在他麵前。

“屬下見過二郎”

宋清現在滿腦子都是各類事情,冷丁被人召喚,不由嚇了一跳,愕然抬頭,卻見肥胖依舊,笑容滿麵的朱富站在自己麵前。

想起朱富默默為自己做的一切,宋清隻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伸手拍了拍朱富的肩膀,溫言道:“等忙過這幾日,你我兄弟在好好喝幾杯,安老伯病了,我去探望一下”

朱富的眼中精光一閃,卻低頭向宋清道:“老朱隨時聽候二郎調遣”

宋清笑笑,沒再說什麽,舉步向外走去。不知為什麽,心中忽然升起種陌生的感覺,仿佛這幾個月沒見,朱富像變了個人似的。

可能是這小子搞內衛搞的吧?整個人也變得陰沉起來。

這是宋清自己給自己的解釋。

因為要時刻照看宋江,所以安道玄就住在宋江家的客房裏,由他自己的兩個徒弟照看著。

宋清看到安道玄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老頭沒病。

感覺歸感覺,安老頭這裏卻弄得比宋江的房間還嚴肅,仿佛他也快死了似的。

窗子都被厚厚的黑布遮擋,一絲光亮和一點風都進不來。一盞昏暗的油燈放在安道玄的床頭,置身其中,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房間裏的藥味都能把人熏個跟頭。

老頭整個人都縮在厚厚的棉被中,臉色蒼白,看似病入膏盲,可宋清怎麽看他都是裝的。因為他的眼睛太有神了,根本不像一個身患重病的人。

這老頭在玩什麽把戲?

躺在床上的安道玄似乎看出宋清的疑惑,揮手把徒弟趕了出去。

“二郎不必見疑,若不這樣,老朽恐怕等不到二郎回來了”

老頭說話中氣十足,果然沒有半點生病的樣子。而且說完話還坐了起來,隻是他的棉被中似乎藏有東西,很快又被他蓋住了。

隱隱的,宋清有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這裏是梁山宋江的家,是什麽人能讓安道玄怕成這樣?以至於非得裝病才行?

“到底怎麽回事?”

也沒心思客套了,宋清直接問到了主題。

安道玄請宋清坐下,自己也坐到宋清對麵,然後一臉嚴肅地道:“公明是被人害的”見宋清要插話,接著又道:“我說的不是太子趙桓,而是我們梁山中人”

這句話猶如一聲炸雷在宋清的耳邊炸響。猛地站起身,失聲道:“你說什麽?山上有人要害我哥哥?”

安道玄一臉頹然之色,歎道:“也是老朽醫術不精,竟一直沒有發現公明身上還隱藏著另一種毒,等我發現時,卻已經回天無力了,唉!老朽無能啊!”

怎麽可能?梁山兄弟義氣為先,雖說出了個盧俊義,但那畢竟是個極特殊的個案,絕大多數都是堅決擁護宋江的,現在怎麽有人要殺他了?

宋清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無法平靜。隱約間他有種感覺,這件事恐怕與自己有關。

“查出是誰了嗎?”

安道玄苦笑著搖頭道:“我若能查,也不用怕成這樣了,不過我想一定是公明比較親近的人,其他人根本近不了公明的身”

安道玄似乎有點言不由衷,說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

這個細微的變化並沒有逃過宋清的眼睛。

老安沒說實話,他想見自己,卻不敢通過別人,而是搬出了新月。顯然是因為新月剛上梁山不久,他們又是一路回來的,有一定的交情,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老頭已經察覺出什麽,又或是已經有了懷疑對象,那他為什麽不肯告訴自己?他在怕什麽?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敢亂說?這個消息若是走漏出去,梁山不大亂才怪”

安道玄既然不肯說,宋清也不打算再問下去了,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宋江若死,誰受益最大?這是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那他還有再問下去的必要嗎?

站起身向安道玄深施一禮道:“老伯但請放心,有宋清在,就絕不準許任何人傷害您,您在休養幾天,待我先把這件事解決了再向您謝恩”

宋江在山上被人下毒的消息一旦傳揚開去,就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到時自己這個最大收益者很可能會成為眾矢之地,到那時支持自己和反對自己的人勢必要進行一番較量。

如果真是那樣,梁山離散夥的日子就不遠了。

所以宋清是發自內心的感謝這個老人,相信也是正因為如此,才有人要殺他,即是保護自己,也是為梁山清除了一大隱患。

好毒的心思,這個人是誰?宋清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不知什麽時候,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枝頭。

宋清漫步在庭院中,鐵錘在身後不遠處亦步亦趨地跟著。

此時宋清的心真的很亂,這個人心思歹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他做的一切卻都是為了自己,自己該如何對待又或是處置這個人呢?

雖然沒有證據,安道玄也沒有說出他懷疑的人,可宋清還是一下就猜出這個人是誰。

朱富,那個肥胖如豬,看似膽小如鼠,做事卻狠辣無比,素有笑麵虎之稱的人。

不到半年時間組建內衛,收集網羅一批頂級殺手暗暗隨護在自己左右,關鍵時刻救自己一命。這是多了不起的功績?

能有這樣的人輔佐自己,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問題是他殺了自己的哥哥,殺了他是可以給哥哥報仇,可自己的良心能過得去嗎?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兩個人一起算計高俅,一起被假宋江打入冷宮,一起呼朋喚友喝酒吃肉的情景。心中不由隱隱做痛。

若是就此放過他,當什麽事都沒發生,自己的良心就過得去了嗎?雖然同宋江沒什麽感情,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哥哥,放任殺害自己哥哥的人逍遙法外,自己又真的能做到那麽冷血嗎?

一個個問題繞得宋清頭都大了起來。

呆立良久後,宋清回頭向鐵錘道:“把高進叫來”

不管怎麽說,有些事還是要早做準備的,現在看來,當初同意高進來內衛還是正確的。

高進從宋清回來就一直候在外麵。他先一步回梁山找朱富報到後,朱富並沒有給他安排什麽具體的事物,而是就讓他每天跟著自己,熟悉一些內衛的事務,不過要說全麵掌握內衛,還言之尚早。

同高進簡單談了幾句後,宋清就讓他退下,並把負責宋江府邸周圍警戒的花榮找來。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宋清帶著鐵錘向朱富經常去的酒館走去。他知道朱富一定就在那裏,因為那裏有朱富最愛吃的狗肉,他曾經也是這裏的坐上客。

酒館今天很冷清,整個酒館內隻有朱富一個人在喝酒吃肉,就連夥計都不見一個。

宋清來的時候,朱富正象個餓死鬼投胎似的據案大嚼。一大盤狗肉,四條狗大腿已經被他消滅大半。

明明隻有他一個人,桌上卻擺了兩副碗筷,看樣子他好像在等什麽人。

宋清也沒有說話,默默坐在朱富對麵,伸手撕過一條狗腿也吃了起來。有豆娘在身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吃過東西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你一口、我一口地默默吃著,直到整盤狗肉都被兩人吃光,兩人才罷手,相視一眼,忽地齊聲大笑。

“痛快,好久沒有這麽吃東西了”

宋清邊笑邊拿過酒壺想要給自己倒酒,卻沒想到酒壺剛拿起來就被朱富奪了過去。

“梁山事物千頭萬緒,都等著二郎處理,這酒就不要喝了”

朱富說罷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揚脖喝了下去。

“知道我會來?”

宋清心中忽有所感,沒有再去拿酒壺,靜靜地看著朱富問道。

朱富忽地笑了,倒上酒又喝了一杯。

“安老頭一生救人無數,卻沒想到也是用毒高手?老朱自以為算無遺策,沒想到最後還是栽了”

朱富說罷從桌下拿出一本小冊子,似乎有些不舍,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放在桌上推給宋清。

“這裏是內衛所有人員的名冊,以及他們的身份”

安道玄也是用毒的高手?既然如此,他怎麽會看不出宋江身上有兩種毒?

這個念頭在宋清的腦中一閃而過,轉而又回到朱富的身上。看來朱富已經明白自己的來意,不然不會擺出這樣一個場麵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朱窩囊了半生,從未有人拿正眼看過我,直到遇上二郎,和二郎交往的這段日子是老朱最高興的日子,值了,能做的老朱都做了,剩下就看二郎的了”

朱富象是在對宋清說話,又象是在自言自語。漸漸地話音越來越低,直至沒了聲息。

看著麵含微笑,一動不動坐在那裏,已經沒了氣息的朱富,宋清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宋江不死,宋清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朱富替他做了他不想也不敢做的事,而若沒有安道玄的提點,宋清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朱富也可以永遠地隱瞞下去。

既然宋清知道了事情真相,那他朱富就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朱富選擇了一個最直接,也最能證明他對宋清絕對忠誠的辦法,服毒自盡。

是啊!路已經替宋清鋪平,剩下就是宋清的事了。

宋清沉吟片刻,站起身躬身向朱富的屍體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朱富麵含笑容的屍體坐在那裏,仿佛是在目送宋清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