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總監話音剛落,大家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不約而同地叫喊了起來,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話了。接下來,總監又一次作了補充說明,他們才相信這一事實的發生。
“這次全國匯演,共計96個節目,隻選了你們這一個,演給毛主席看,一定要成功!”
餘萬金聽了更是心裏一驚。這年頭能進中南海,做夢都不敢想啊,怎麽還能見到偉人毛主席,他懷疑自己耳朵別真生出毛病了。
遺憾的是當晚總監並沒有告訴這些人具體演出的時間,隻讓他們做好準備。
即便是總監短短的幾句話,也足以令餘萬金興奮不已。練習練習再練習,排練中的動作也要細之又細,管他白天與黑夜,也要把這節目練成最精彩的。
沒過兩天,又是一天傍晚,門前突然停了一輛中巴車,“劉海”劇組成員迅速集合,排隊上車。
十分鍾後,車子停在中南海的西大門,一陣緊張的交涉,方才放行。
這時距離演出的時間還早著呢,在得到允許的情況下,餘萬金和演員們參觀了懷仁堂的布局,他們看看這,揣摸揣摸那,無不好奇。
走進會議大廳,大家更加好奇,他們居然把每個沙發都給坐了一個遍。
餘萬金瞪著眼睛看傻了,嘴裏還念叨著:“這樣不好吧,你們怎麽不講究衛生,我真是服了,一點兒規矩都不懂,真是的!”
一個演員輕蔑地看了餘萬金一眼。
“你懂什麽呀,反正這些個沙發上總有毛主席坐過的,他老人家坐過了,我們也坐一坐,就算是和他老人家坐在一起了,自從一個鄉巴佬,廢話倒是不少。”
晚上七點半準時開演。皖省的節目排在上半場的最後一個上場,演出前總監小聲對餘萬金說:“他來了,坐在右邊第四排第二個座位上。”
餘萬金的腦子一下子清醒警覺起來,總監指的他,一定是自己內心深處的他——偉大領袖毛主席。
“今晚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讓領導人看到皖省人民最美好的精神麵貌。”
演出在一段鑼鼓聲裏拉開序幕。餘萬金跳到劉海勞累,躺在大樹下的石頭上睡覺時,便想著如何能看清楚偉人,便有意將身子翻轉方向,麵對台口位置。
半睜開眼睛偷偷往台下看時,台上的燈光太強了,台下卻是一片漆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直到全劇演完了,按照慣例謝幕時,餘萬金第一眼就看到了毛主席。
餘萬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用手揉一下眼睛時,怕揉眼睛的瞬間,偉人又要離開了,這個時候別說是揉一下眼睛,就是眨一下眼睛都不知道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事。
他控製再控製,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流了出來。他以為在夢境裏,用手使勁掐自己的大腿,直到感覺得疼痛,我才知道這件事情是真的。
“見到了毛主席,就是死了也閉眼了,自己這一輩子活得真的太值得了。”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個了XX東。他為人民謀幸福呼兒嗨喲,他是人民大救星……”
每天早上和晚上聽到廣播唱的《東方紅》裏的毛主席,他今天終於見到了。這時,他身後的人不停地問:“老餘,說說,看到了麽?”
餘萬金雙手拍著胸。
“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等全部節目演完後,湘省和皖省的演員參加最後的謝幕,餘萬金和其他七個演員站在第一排。台下掌聲齊鳴,大幕徐徐拉開,毛主席、周總理、劉主席、朱總司令等國家領導人紛紛站起來,約一分鍾台上台下掌聲連成一片。
演出結束後,毛主席和周總理親自接見了他們,周總理握著演職人員的手高興地說:“淮河花鼓燈,是漢族民間舞蹈的代表,是‘東方芭蕾’”。
離開了懷仁堂的這天晚上,許多人這一夜都沒有入眠。皖省劇團的領導獎勵給大家每人五角錢,餘萬金沒有舍得用,一起把它夾在一本書裏,一保存就是幾十年。
不久後,《劉海戲金蟾》和皖省的《撲蝶舞》由燕京電影製片廠拍成藝術片在全國公映。各電影院櫥窗內擺放著大幅劇照,萬人矚目。餘萬金一下子火了起來,在花鼓燈藝術界終於有了威望和自己的一席之地。
從北京演出回到淮水縣城後,餘萬金又把自己如何見到毛主席的故事說了一遍,妻子苗小蘭一臉的崇拜。
這天晚上,苗小蘭讓餘萬金整整講了一個通宵他在燕京的見聞。
“那麽大的地方,你以後能不能帶我去,我想去天安門那邊照個相,也想見見毛主席。”
餘萬金沉思一會兒。
“你要是到燕京的願望我想差不多能實現,估計你想這一輩子親眼看看毛主席可能性不大,哪有那個機會呢?”
苗小蘭聽了點了點頭。
這時,院子裏公雞啼鳴,外邊天色大亮了,夫妻兩個才在昏然中睡去。
兒子餘淮河的成績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在班上名列前三,隻是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下滑,問他什麽原因,他一直不說,現在是小學五年級,明年就升初中了,這下餘萬金夫婦有些著急了。
“兒子上學的事,萬金,你還是親自去一趟學校,問問老師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孩子回來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在妻子幾次三番的追促下,餘萬金來到學校,找到了孩子的語文課老師兼班主任的劉長發。
“你說是餘淮海的成績吧,我也納悶了,從一年級就是我帶的這個班,不曾想他現在退步那麽快,天天上課時神情恍惚,聽說時注意力明顯不集中,我也問過他,可他就是不張嘴。”
餘萬金有些頭疼了,事情反常必有妖,他不相信兒子的變化沒有外界的因素幹擾。
“他有沒有和班上的其他同學鬧過矛盾什麽的?”
劉長發搖了搖頭。
“沒聽說過呢,他平時一直很乖很聽話的。”
盡管餘萬金費盡心機和口舌,也沒有從劉老師那裏獲得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晚上放學了,暮色降臨,還是不見餘淮海回來。餘萬金有些擔心孩子的安危,決定去學校把孩子找回來。
當他到了學校時,學校的大門早已關閉了,隻有看守校門的老常屋裏的燈還亮著。
“常大爺,你看見我家餘淮海從學校裏走出去了嗎?”
老常是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的革命戰士,耳朵被炮彈炸背了,餘萬金說了第三遍他才聽到。
“見了你家小子了,和黃金葉黃金奎兄弟倆一起走的,臨走出他看見他臉上就不高興。怎麽啦,還沒有到家麽?”
“黃金葉和黃金奎是誰?”餘萬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句話,老常聽清了。
他哈哈一笑說:“你還不知道吧,那兩小子,是土匪黃懷銀的第三個小老婆生的,和淮海是同班同學,聽說是個留級的老油條了。”
餘萬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邊向校外走著,邊喊道:“淮海,小海子,你到哪裏去了?趕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