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移權

(不好意思,上一章又修改過)

“糧草方麵倒是無虞。”汗明輕輕吐了口氣,臉色稍霽,“公子勸農力本,養民為先,確是妙法。時下,我代郡、高闕,公有餘積,民有饒蓄,軍儲實已不必仰之國庫撥給。有了大規模的屯田,幾年來,倉廩充牣。”

倉廩充牣?楊楓更加的莫名其妙了。在大趙的幾年,雖然大多數時光都在軍伍中度過,但他對於戰國的經濟狀況卻也略有所知。在這個時代,實物間的物物交換還是相當普遍地存在著的,貨幣製度則包括有青銅鑄幣和流行於上流階層間使用的黃金兩個體係,便是官吏的俸祿,也是以實物——粟支付,而時或以賜予功臣賞金為輔。青銅鑄幣、黃金,實則亦是以貴重金屬的自身價值處於流通中的。就某種意義而言,“粟”也正是一種物質保障。代郡倉廩充牣,牛羊牲畜滿穀,皮革旃裘毛服各類物資富足,這些難道不是錢?怎麽轉眼間成了庫藏全空、步步維艱的窘境?

汗明苦笑了一下,笑得很難看,思忖著慢慢地道:“公子之法,流民因屯田得富,糧粟俱足,生理日滋,乃可安於此地,不複思歸,且寓兵於民,大可變代郡之疲敝,固為有遠利上善之法。然此舉為公子陰蓄實力私法,非朝廷成法,至今密而不敢令邯鄲知。朝中或聞風聲,亦隻當公子圖就食高闕封邑俸利,故而廣招流民為墾,因當日韓晶有食邑四千戶之封賞,也搪塞得過。三年來,尉繚即屢屢彈劾公子私募流徙之民於封邑,致壞國家地稅戶賦,公子亦抗疏具辯,反劾尉繚利誘代郡奸民棄田耘奔其安陽食邑。時人皆知公子與尉繚深相惡,相詆無非筆墨官司罷了,終究無礙。然我卻不敢舉動過大,恐為有心人覺之。三載之下,高闕流民屯客墾地日廣,存儲糧粟日多,粟麥無所售,以易牛馬布麻器具,其價皆賤。我遂定價略加息昂其值而官糴之、易之,悉積蓄於高闕。既以備歉歲之匱,複免公子異日後顧之憂,此倉儲唯可逐年增置廣貯,斷不可動。代郡、雁門,所豐產者狹,不過馬、牛、羊、旃裘、筋角之屬。筋角為製弓之具,良馬,尤為戰備,用之外流生利,何異飲鴆止渴。牛羊牲畜,一則可用於軍需轉輸,二則前有烏家,後有白圭以之商賈牟利,我們實無法與之競逐。庫中雖實,終是死物,難化活錢,如何用度。”

明了其意的楊楓和範增、朱英相顧苦笑。出於廣積糧和建立一支可仗之縱橫天下鐵騎的考慮,糧馬器械和代郡的軍事實力息息相關。至於旃裘毛皮之類則是死物,難以以之籌款,可又不能拿著這些東西去支撐龐大的軍費開支,官中及督察院下各項繁雜的用度。

汗明眼睛急睒,端起茶碗又放了下去,搖頭道:“公子要爭代郡民心,不肯額外加收,臨時征派,不取‘窕貨’,百費實難倚辦。”

努力抑住內心的煩亂,楊楓沉吟著道:“若然向烏家開口,或能彌縫填補一時,度過眼前難關?”

“哼!”很輕但又是很著重的一聲冷哼,自暗影裏傳了出來。

楊楓頓時一怔,一顆心更是“霍”地急跳起來,身上涼沁沁的。闔目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掃過同樣悚然變色的範增、朱英,他緩緩扭頭看向暗中的聲音來源處——

那兩星尖利的眼神很沉很沉,深不可測,滲著透冷的亮澤,更象兩隻脫穎的利錐!

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冷亮定靜的眼睛好一會,楊楓轉過了頭,也就勢轉過了適才的那句話,“古語有雲,‘中流一壺,千金爭挈。搦朽磨鈍,鉛刀一斷。’世間之物,豈真有無用者,況複倉中旃裘毛皮,多為上品。李齊,你籌組監察司、刑偵司之時,我曾讓你遣人於各大都邑設立商行酒樓貨棧,假商賈之名,連車騎,交富豪貴胄,用間其中。如今,勢將借其力而為了。”

那眼神稍稍一變,尖芒微縮,瞬間依然是定靜,不顯絲毫痕跡的定靜峭厲,泛著冷沉沉的光。“齊試行之!”沉靜低厚地回了這簡單的四個字,一字也不肯多說。

楊楓極力從沉悶抑鬱的心境裏掙脫出來,原本還有許多話要叮囑,但終於隻淡淡地道:“且盡力而為吧。”當時任用督察院下行商,為的可不是通商賈之利,如今卻隻得逐其之末,仰機利而食了——也不知是否其才,良間能否成為巨賈!

汗明一咬牙,望定楊楓憤憤地道:“公子,不如長寧君方麵暫且······”

“不!”楊楓斷然道,“無論他有何索求,皆全力滿足他。”猶豫了一會兒,垂下眼瞼,輕輕地道,“代郡於大趙,至緊要之地也。韓晶察察為明,我非她腹心之人,焉不受其疑忌。故長寧君鎮代,韓晶方可放心。我為郡守,掌軍、政大權,然長寧君之權柄實在我上,負有監督之責。其人少不更事,荒奢暴虐,為民嗟怨,既乏近謀,更無遠略,也唯有其鎮代,我方可得意發舒。金帛供給,每歲糜費不過數千金,便得安此子之心,使旦夕作樂,悅不知息,闇於外事,事柄全操於我手,萬機在我,僚吏不敢有所異同,再無掣肘。若然以區區財帑忤逆其意,他必尋隙報複,奏章參彈,事事曲意作梗,大事喪矣。如今我屢薦刑偵司隸下從其嬉遊,引其遊幸,以聲色玩好之樂蠱其心,昧其智慮,不令有一日之暇,又上表推重其功其能,為其博名張勢,則我與其誼愈固,他倚賴器重我愈深,我之位亦愈固。便是將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楊楓看著汗明問道,“積欠的糧餉可曾轉運送來?”掩過了長寧君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