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莫測

看著徐海大步離去的背影,楊楓沉沉地道:“忠心衛主,義貫金石,果然仗義每多屠狗輩······”說到一半,突然醒覺,生生煞住下半句,搖頭道:“四公子中,平原君最是不肖,亦無甚驚人勳業,我一貫看他不怎麽得起,未料他依然能得人效死。嘿,盛名之下無虛士,看來還是不能看輕了這些人物。”

範增笑了一笑,正色道:“恭喜公子。公子太過聰明了,才氣又高,行事暢意,未曾遭受蹉跌,長此以往,不免輕視天下人,這決非幸事。如今有此正見而能稍摧盛氣,範增深為公子慶。”

楊楓凜然道:“多謝先生提醒!”

範增頓了一頓道:“適才我見公子眼中有隱憂,莫非是為了前途之事?”

楊楓眉峰微蹙,道:“不錯,我可以提升振奮士氣,但禁軍的戰鬥力畢竟無法在寥寥幾天內就能得到質的飛躍。範增,你研判一下,此去大梁二十餘日路程,前途究竟會有多少凶險在等候我們?”

範增沉吟一陣,語氣有些沉重地道:“其實,此次趙魏聯姻,倉促之極,而且魏太子增尚為質於秦,大違常規禮製,說到底是力促而成的孝成王和信陵君都各懷鬼胎。信陵君的打算我們已了然於胸,他的目的是令趙使無路可走,唯有依附於他,為他充當殺手刺客,如此他隻能暗襲,目標······也隻在三公主身上。安釐王對信陵君多方掣肘壓抑,縱或不明背後的陰謀,單是此事乃信陵君操作促成,且挾巨資歸國的平原夫人是信陵君親姊,他就不會眼看著信陵君自張其勢而毫無動作。韓國國勢衰頹,全仗趙魏兩個三晉鄰國才得以苟延殘喘,也隻有它沒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加以破壞,除此外的秦齊燕楚四國,都可能以各種方式插手其中。”

一陣沉默。

“但是,無論是誰要對付我們,都隻能放棄本來身份進行伏擊暗襲。因而,大規模的正麵遭遇戰是不可能發生的。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準確地了解前方地形,把握正確的情報。”楊楓輕歎了口氣,不無遺憾地道,“可惜那邊離不開馬騁統帶。他是第一流的斥侯,即便遇上囂魏牟,我有信心他也能從容脫身的。”

範增突然眼前一亮,低聲道:“公子不是打算晚間讓張星悄悄離去嗎?我觀此人應變機敏,又跟馬騁出來的。馬騁能選他做此事,忠信當無問題。不如留他在斥侯隊裏,擔當斥侯哨探之責。”

楊楓慢慢地道:“也好!先讓他來一趟。”

範增起身,召進帳外的衛士,低細地吩咐了幾句。

一會兒,帳簾一動,一條人影無聲地閃了進來,跪在麵前。

楊楓暗讚一聲,溫言對身著一套衛士服飾的張星道:“張星,你隨馬騁多久了,原先做何營生?”

張星拜道:“在下原係山中獵戶。四五月前,馬大哥到我家鄉營建田莊,見了小人身手,就收下了我。”

楊楓眉梢一挑,“你是獵戶出身,那麽翻山越嶺即是你本色當行了?”

張星有些驕傲地道:“不錯。在下自幼便在山中過活,不敢自誇,實是身輕善走,越高山峻嶺如履平地。”

楊楓笑道:“好!我正有一樁極重要極機密之事,要你去辦。以你本事,自然幹辦得來。”

正在細細吩咐張星,一名衛士稟報:“雅夫人帳外求見。”

楊楓一皺眉,錯愕地轉臉看了範增一眼,範增也是一愣,搖了搖頭。

楊楓不動聲色地向張星一揚臉,道:“請!”

張星會意,係緊頭盔,拉低盔沿,垂著頭按刀站在一側。

兩名衛士掀開帳簾,容光煥發的趙雅長裙曳地,漫步走進帳中,楊楓又是一怔,心中暗自驚凜。眼前的趙雅,眾人熟悉的那種煙視媚行的撩人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華貴的韻致和淡雅的風姿。

又交換了一下眼神,楊楓和範增都起身施禮,“參見雅夫人。”

“楊客卿,我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趙雅淡淡地道,神情平靜,語調平和,完全沒有了慣常的**挑逗的意味。

範增躬身告退,帶著張星退出營帳。

趙雅靜靜地站在大帳中,默默看著楊楓,深沉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遊移。她不坐下,楊楓也隻好站著,兩個人就這麽定定地對視著。楊楓眼神漠然,心中卻似乎有種平衡被打破了,湧上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甚至是親切的感覺。

“楊楓,你是不是要對我動手了?”趙雅緩緩地道。聲音依然是平和的,語氣甚至愈發輕鬆。

正在奇怪那份古怪感覺的楊楓心裏劇震,手指微動,眼裏瞬間掠過微不可察的森寒殺機,這個女人究竟是在敲山震虎,還是在打草驚蛇。輕哼一聲,他坦然迎上趙雅的目光,微笑道:“雅夫人,楊楓身負重責,軍務繁雜,又豈有餘裕思想男女情事。夫人放心,楊楓對夫人美色絕無覬覦之心。”

趙雅不說話,眼裏含了一絲嘲笑,腮上現出一個梨渦,固執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楊楓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這樣裝傻的含糊其辭不是多餘而無用地欲蓋彌彰嗎?同時心一抖,異常惱火地繃緊了,為什麽忽然在趙雅麵前被完全壓製地落了下風,可又說不出哪不對勁。

迅速拋開心裏種種雜亂、不清晰的意念,楊楓一揚眉,直視著趙雅慢慢道:“雅夫人,一件事隻要有第二個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如今使團中加上少原君的家將、奴仆不下一千五百人。人多口雜,姑不論楊楓與夫人毫無仇怨可言,便是我真有心對夫人動手,如何守得住秘密,豈非自絕於趙。而且,我很奇怪,雅夫人怎麽會有這麽荒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