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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記住,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全上海人都在談論趙家那樁妻子狀告先生的公案。趙先生是上海有名的富商,黑白兩道的生意都有涉及,曾有人說他是靠走海運走私發得家,底子就有些不清不白,但是他跟現在的政府官員交好,因而在上海也算得上是一方梟雄。

原本一個月前,趙家就爆出來趙先生領回家的姨太太偶然間發現趙太太居然背著趙先生跟人偷情,甚至查出來,現在趙先生的嫡子都不是趙先生的兒子。戴了十多年綠帽子,替人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才發現這麽一件事,是個男人都不能容忍,何況趙先生在外做生意,常常混跡於風月場所,見多了投懷送抱的各色美人,對於家裏的黃臉婆早已不滿。趙先生當時差點將這母子倆個打死在屋子裏。後來礙於妻子娘家的勢力,隻是將兩個人趕出了趙家,任他們在外邊自生自滅。

被趕出了家門,趙家太太和公子的生活驟然從天堂降到了地獄裏。母子倆個屈身於一件位於平民區的小屋子裏,趙公子就每日借酒澆愁,趙太太責天天對鄰居說自己是被人陷害冤枉的,趙公子就是趙先生的兒子……可惜,住在他們附近的鄰居都不相信,他們根本就看不上這樣因為背叛丈夫被趕出來的女人,更沒有人會同情她,聽她訴苦。趙太太說得多了,就被一個路過的記者聽到了,恰巧這個記者在一個多月之前去某個歌舞廳跑新聞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一個女人花錢雇一個混混幫她一起陷害主母的對話,當時他聽過了卻沒有在意,但是現在,又聽見了趙太太的喊冤聲,他忽然就發現,這是一個能讓他一舉成名的大好機會……

流雲最近除了指導小桃的編織技巧和設計衣服圖紙之外就是在準備自己的簡曆。她是個想到就會去嚐試的人,自從聽到了上次唐先生告訴她的上海學校會在暑期招收老師的信息後,她就專門找同事打聽了這方麵的信息,確實知道了幾個中學小學隔一兩年就會在暑期時招工,流雲就打算到時候去試一試。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別人的關係介紹,單憑自己,就得好好準備一下,展現自己的能力。

“小姐,我今天去菜市場買菜,走到哪兒都能聽說趙家的那件事情。現在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了趙家的事情。”

小桃雖然對於編織毛衣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但是流雲卻不許她一整日不動地坐在那裏織毛線,她是知道,長期這般坐著不動低頭做一件事情,對於身體的脊柱和肩膀損害都很大。小桃年輕時覺察不出來,但是若是任她自己的意願來,隻怕到老了就有得罪受了。反正她們的工作量並不大,大可以放輕鬆一些。所以流雲每天都會趕著小桃出門轉兩圈,順帶將買菜的任務交給她。

小桃將買回的菜放到廚房裏,回到客廳看看牆上的掛鍾,時間還早,不急著做飯。找一圈沒有發現小康平的影子,就問了出來。

“鄰居周太太家來了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將小康平接過去一起玩了。我讓張媽跟著去看著。”

哦!小桃點點頭,沒有孩子在家裏鬧騰,確實顯得安靜了許多。她習慣性地拿起沙發上的織了一半的毛衣做到小姐身邊,一邊織毛衣一邊與小姐分享今天新聽到的八卦。

“小姐,你知道嗎?我今天聽說啊,那個趙家現在鬧成一鍋粥了。開始是姨太太抓住趙太太偷人,給趙先生戴綠帽子。不過後來那個記者說趙太太是冤枉的,是被姨太太陷害的,他要幫趙太太找出真相,還趙太太清白的。”

“這個昨天不是知道了嗎?”流雲不以為意,這個記者隻怕也是很有背景的,她聽說過趙先生能發家成為上海黑白兩道都站住一席之地的富豪手中並不幹淨。若是一個普通的小記者,恐怕沒這麽大膽量,敢管趙家的家務事,也不怕走在路上被人放冷槍。

“但是今天有新的消息。據說那個記者找到了當時被趙家的姨太太收買的小混混,並且拿到了他被收買然後和姨太太一起陷害趙太太的證詞,能證明趙太太是無辜的。是姨太太說趕走了趙太太她就能成為趙家的正房太太,還承諾說,事成之後,要給他一萬塊大洋做報酬。結果,趙太太被趕出趙家之後,趙先生根本沒想著將她扶正。最近又追求另一個小姐來著,姨太太承諾的一萬塊大洋也隻給了二千塊,所以那個混混氣不過,就又出來指認姨太太了。”

這話一聽就假,也許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口耳相傳,加上了人們的想象,難免就失真了。首先,流雲就不相信趙家的姨太太既然能讓趙先生將她從那麽多外室裏帶回家,就是個笨人。既然找人陷害了當家太太,還會告訴那人自己的動機是什麽。陷害成功了,不趕緊將這人殺了滅口以絕後患,竟然真得兌現去給他錢,這樣用錢買來的關係,一看就知道是給自己留下一個不定時的炸彈。

還有這個混混,能在上海混跡多年,難道就這般蠢?不管錢多錢少,拿到了趕緊跑路才是該幹的事情吧,竟然會將自己陷害趙家太太的事情說出來。趙太太就算不得趙先生喜歡,那也是他老婆,他就真能看著她被人欺負無動於衷?就算不管趙太太,自己的親兒子總不會不心疼,看趙家那位公子哥曾經的囂張程度就知道,趙先生對自己的兒子應該是不錯的。何況,那個混混可是害得趙先生曾經被人認為戴上綠帽子,丟了這麽大臉,他還會放過那個人,想想都知道必是恨他入骨。要不就是這記者為了吸引眼球找人作假,要不就是這個記者給這混混承諾了更大的好處,讓他覺得拿命冒險是值得的。

不管怎麽說,這種桃色緋聞,豪門恩怨,流雲已經在前世看到聽到太多了,這樣的故事其實沒有多少新意。她覺得,自己應該教育小桃,要動腦子思考,不要別人說什麽都信。

“可是我還聽說,趙先生原本是想接趙太太回去趙家的。但是趙太太和她兒子卻根本不願意。還說那個記者幫著趙太太請了律師,說是趙太太要找趙先生協議離婚!”

“什麽!”

流雲含在嘴裏的茶差點吐了出來。她隻知道中國第一起開明離婚案是徐誌摩和張幼儀。不過他們是1922年在張幼儀生下與徐誌摩第二子時在德國離得婚,具體的時間流雲不知道,現在離沒離流雲也不清楚。畢竟,當事人還在德國,這種新聞也沒人會專程傳回國來。但是,難道民國時期上海還有這麽一樁離婚案,隻是並不為人所知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1922年離流雲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不足百年,像現在這種幾乎達到了全民皆知的熱鬧緋聞,又是第一起妻子主動要求離婚的案子,可是極其具有時代意義地,最起碼也能作為女性解放運動的裏程碑什麽的,為什麽後世完全沒有人聽說過,難道說,現在的上海人根本沒有一個活到解放以後,就連因報道這一係列事情而大賣的報紙都全部在戰爭中丟失了?怎麽可能!

“小桃,趙太太被他先生趕出來之後是不是和她兒子一起住在古拔路的那個小巷子裏?”流雲覺得自己有必要確認一下是不是同一個人了,雖說從聽到了這件緋聞傳遍上海,她就已經想到了當時在那條巷子口見到的那對母子。但是,流雲真得沒想到,那一對隻知道酗酒哭泣的母子居然有魄力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雖說現在有人幫助,又得到了輿論媒體的支持,但是,流雲之前隻以為,他們的目的隻是向丈夫伸冤,趕走陷害自己,搶奪丈夫的第三者。可是現在,事情倒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真沒想到,趙太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是的,除了那個趙太太,還有哪個?那裏離我們住的地方也不遠。報紙上都說了,他們現在都還住在哪裏呢,拒不跟趙先生再回趙家。”小桃疑惑,不過想到小姐看報紙一直都看時政文章之類,對於這些緋聞都是跳過了讀的,心裏不免得意。之前小姐還說她,拿到報紙隻會看這些沒用的東西,現在看看,小姐都要來問她了!

流雲還是不能將跟丈夫提出離婚的趙太太和那天在巷子口見到的坐在自己兒子身邊哭泣的趙太太合二為一。就連她,那麽想脫離方家,都隻能像做賊一般悄悄地跑出來。估計當時方少陵既然發現自己逃跑了,那她寄給省城那家報社的離婚協議根本就沒有發出去。流雲知道就算哪一紙離婚協議見了報,也是毫無用處,因為不管結婚離婚,都是兩個人的事情,單方麵宣布不會生效。她當時,隻是借鑒玉茹的辦法,氣氣方少陵,算是替曾經的流雲出口氣,也是對著全省的人民表明姿態。若是讓她當著方家的麵與方少陵提出離婚,她到現在都不敢。因為她明白,她根本鬥不過方家,就算最終能離開,也絕對是遍體鱗傷,更不要想孩子的撫養權了。

不過,現在趙太太的離婚案,不管成不成,都會將離婚的概念帶給中國的百姓,於她也是有好處的。

“趙太太的娘家是什麽背景,報紙有說嗎?”總總跡象都能看出來,這件事絕不是簡單的豪門妻妾糾紛,肯定有人在背後操縱整件事情。

“沒有說,隻說趙太太是出身高貴的世家閨秀。從小知書達理,自從嫁給趙先生就替他打理家世,堪稱賢妻良母。不過,我買菜的時候聽住在古拔路的其他人說,這兩天見到趙太太娘家裏的人似乎來過,勸趙太太不要離婚,孩子都這麽大了,要好好過日子,但是被趙太太趕了出去……”小桃回憶著腦中的信息,早就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在報上看來的,哪些是聽說的。

連娘家人都不支持,趙太太的倚仗又是什麽呢?單憑她和那個記者真能將這件事鬧得這般大嗎?流雲不相信這件事見報之前趙先生會不去阻止,畢竟中國人的傳統觀念,家醜不得外揚。可是這件事還是見報了,並且傳播的速度十分驚人,想來,背後操縱這件事情的人的勢力根本不是趙先生比得上的。真不知道有這樣勢力的人為什麽會盯著別人的夫妻關係做文章,就算對付趙先生,這種事情也隻是讓他失麵子,卻不會讓他的事業傷筋動骨。難道其實是趙太太曾經的初戀情人什麽的?

那時候,他是窮小子,她是富家小姐,雖然相戀但不能相守,趙太太最終隻能含淚嫁給趙先生,受盡苦楚。窮小子被愛人別嫁之事一刺激,發憤圖強,二十年後回來,發現愛人過的並不好,那個娶了她的人卻不知道好好的珍惜她,寵冠一怒為紅顏,期望得到遲來的相守……

流雲發現自己的思維拐到了詭異又狗血的苦情戲上,不覺失笑。不過流雲覺得,不管幕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麽,總之借這件事的東風對她脫離方家一定有好處。而且,她真心希望自己的yy的事情能夠是真得,這樣趙太太的婚就一定能離得成,而且趙太太的權益一定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保障。流雲決定以後多讓小桃去打聽一下這件事情,看看自己跟風的可能性有多大。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雖然被後世矚目,但畢竟過程艱難,隻要有人開路,後麵跟著的人,就容易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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