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祭台晃影 大懸疑 青豆
何曉箏危急時刻,池文青胸口一陣憋悶,就在蕭錯問她“誰”的時候,池文青手裏的茶杯失手跌倒,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覺得緊張,緊張什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總覺得會有什麽不祥的事情要發生。
蕭錯上前擋住滾倒的杯子,擦去桌上茶水,幫她泡了杯新茶後,輕聲問上一句:“怎麽了,池姨?是擔心何曉箏嗎?”
池文青發現自己行為失態,盡量安下神來,心裏暗自欷歔,蕭錯察言觀色的本事,已經遠遠超出他的父親。於是,她也不瞞,對蕭錯說道:“葬狗坡的結構複雜,裏麵一層石頭,一層泥,久而久之,石頭產生裂縫,形成淤泥灘,小的能吸進老鼠,大的能吸進去一頭熊。曉箏很早以前就想進坡,我一直攔著沒讓進去。”
“您放心吧,她都那麽大的人了,再說還有狄康跟著呢。對了,剛才,您說的那個人是誰啊?”
聽到蕭錯又問一遍,池文青盡量不去惦記何曉箏,她對蕭錯說:“早年,葬狗坡裏舉行露天葬儀式,都是由薩滿帶進帶出。當年跟著娜仁薩滿跳博舞和參加祭祀的人,幾乎都已經離世。隻有他,還活著,隻有他熟悉葬狗坡的地勢,能夠進出自如。”
“到底是誰?”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巴圖。他是娜仁薩滿的徒弟,在狗神祭祀大會上,經常陪著娜仁薩滿跳博舞。露天葬盛行時,他常和娜仁薩滿一起主持葬禮。娜仁薩滿生病的時候,他就會代替娜仁薩滿進坡行葬……”
經過池文青提醒,蕭錯猛然也想起來了,小時候跟父親一起看過娜仁薩滿跳博舞,他見過巴圖擊鼓。是他?很有可能是他。蕭錯沒等池文青說完,便先問了句:“難道那天晚上,我在祭祀台上看到的人,是巴圖?露天葬早已被禁止,他去葬狗坡幹什麽?”
“如果你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巴圖的話,那就大有文章了。”
“什麽文章?”蕭錯微微一愣,見池文青言辭和藹,口氣真誠,字裏行間帶著一股文氣,不像是想繞彎子的樣子。
池文青轉眼看了看桌子上的子彈頭,說:“三十年前,露天葬剛剛結束時,我和你爸在葬狗坡做野外考察,正巧碰到巴圖鬼鬼祟祟從坡裏出來。當時你爸好奇,抓住他好一頓打,才逼出緣由。原來,巴圖是個‘腿子’。”
“腿子是望風踩點,勘察墳陵的盜墓人,葬狗坡裏是露天葬,根本無墓可盜。他去那幹什麽?”
“偷碗。耶那村人死後,用冰雪水沐浴淨身,再用粗圓木,對半劈開,上下中膛挖空,然後,將死者頭要朝西南,放入空腹的粗圓木內,架在樹上,什麽時候掉下來,也不去管他。等天黑下來以後,薩滿要在樹下,放碗筷,還要對死者說幾句話,告訴他別想家,也別再回家。巴圖說那種碗筷給小孩子吃飯,能驅魔招魂,不惹髒東西。你爸抓他時,巴圖聲稱,他兒子被嚇掉了魂,他進葬狗坡找碗,給兒子招魂。”
“可現在露天葬被禁止,巴圖怎麽可能再偷到碗筷呢?”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們不能肯定那人就是巴圖。明日一早,你去巴圖家看看,他有個孫子,出世的時候,我正好去耶那村找娜仁薩滿采集薩滿神諭,算起來已有六七歲,你隻要看看他孫子吃飯的碗,就知道他有沒有進坡。”
“孫子?六七歲的孩子?”蕭錯聽到六七歲的孩子時,突然回想起格格出事當天,猴渣曾經說他看到過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渾身是血,站在車邊,並有奔馳車上血手印為證。難道猴渣見到的孩子是巴圖的孫子?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在格格出事的當天,巴圖就很有可能在葬狗坡,這將是一個非常有利的線索。蕭錯暗暗穩住自己的情緒,心想巴圖這個人生性怪異,又喜歡偷盜,在沒弄清楚他的底細之前,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一切要從長計議。
沒容蕭錯提出這點質疑,池文青便開始說話:“巴圖的問題倒不難解決,反而娜仁薩滿的一屍三命,更顯得尤為神秘。”
蕭錯經池文青的打岔,方知其中利害。猴渣是出事以後見到的孩子,那孩子雖然帶血,但還是活著。一屍三命?娜仁薩滿的話,讓整個事件又落入另一個更加恐怖而又難以琢磨的境地。
蕭錯盡量保持清醒,在反複推敲後,他對池文青說:“格格是一條命,格格懷孕了,又是一命。如果雪鴞是被屍體的氣味吸引走的,那就是第三條命。而在當日的車禍現場,隻有格格一具屍體,所以是一屍三命。”
“娜仁薩滿怎麽知道格格懷有身孕?”
“格格這幾天不舒服,很可能找娜仁薩滿看過病。可是,如果娜仁薩滿摸出格格懷孕了,為什麽瞞而不說呢?”
“你和格格一直以兄妹相稱,你爸也承認格格是他的私生女。你想,格格還是個單身女孩,娜仁薩滿摸出她有了身孕,自然是不敢言語。”
“不,安醫生一直心儀格格,娜仁薩滿給安醫生接過骨,她知道安醫生經常去耶那村小學看格格。安醫生也一直在想辦法治療格格的眼睛。我和格格不是親兄妹,也是他查出來的。”
“那安醫生人呢?”
池文青提到安醫生的時候,蕭錯臉上就掛不住了,他幾乎不敢低頭,隻是抬著頭看著天花板,不住地眨眼睛,然後,他咬著嘴唇說:“安醫生去美國請腦科專家……準備下周給格格做手術……安醫生說……格格可以重見光明……”
池文青知道蕭錯心裏難受,盡量避開蕭錯的眼睛,她問:“格格是眼睛看不見,為什麽要請腦科專家?”
“安醫生說,格格的眼睛沒問題,是腦子裏有問題。手術非常複雜,他去國外請最好的腦科專家來配合他治療。”
“如果是這樣,娜仁薩滿是如何得出第三命的?她既然在你麵前說出‘真相’二字,就說明,她看見‘真相’了。可她怎麽能肯定,你去祭狗神就能知道‘真相’呢?”
“隻有一點可能,娜仁薩滿看見了死屍,不然她不會說一屍三命的,娜仁薩滿的話,其實已經不是暗示了,就是在告訴我,有人要進坡拋屍。”
“進坡拋屍?”此話一出口,就弄得池文青,從裏到外,從上到下,一片吃驚。
“隻可惜,格格出事的時候,我腦子一直犯蒙,不然我一定會抓住那人,問個究竟的。”
蕭錯反倒一臉愧疚,當日若是能抓住那人,他也不必苦苦思索這一屍三命的問題。池文青看天色不早,叫蕭錯趁亮回去,路上要是碰到曉箏,就叫她趕緊回來,若是天太黑,就讓蕭錯留他們住一晚,順便問問何曉箏案子的進展情況。
蕭錯“嗯“了一聲,叫池文青放心。又叮囑池文青隱瞞此事,千萬別叫何曉箏知道,他暫時不想讓警察插手駝皮的事情,怕弄巧成拙。池文青也明白,蕭錯要弄清楚的不僅僅是格格的死因,而是格格到底是誰?
蕭錯走的時候,池文青又喊住蕭錯,張了半天嘴,才出聲:“格格走了,你別太難過……”池文青還想說句“注意身體”但她沒說出來。
蕭錯回頭微微苦笑:“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格格帶著孩子,蹲在葬狗坡的祭祀台下哭……”
蕭錯話未說完,便淚流滿麵。就在他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他眼前突現一人——何敬業。他手裏拿著一個盒子,裏麵是池文青最喜歡吃的桃酥。兩人互相看著,尷尬萬千,一時之間都找不到一句招呼的詞來,隻好互相點了點頭,擦身而過。
蕭錯沒有直接回葬狗坡,而是去找狄清。他並不擔心何曉箏和狄康,因為他認為車禍的地點僅僅是葬狗坡的馬路上,兩人不會,也沒理由,更不可能,進葬狗坡裏。再說,狄康的開車技術再潮,也能哪來哪去,安全離開葬狗坡的。
狄氏產業過億,狄清卻操作得遊刃有餘,唯顯不足的就是她的感情。感情就是這樣,誰先動心,誰就全盤皆輸。狄清走到蕭錯跟前,仔細看了看他,說:“你瘦了。”
“格格走了,我心裏空了,人自然是顯得瘦了。”
“找我有事嗎?”
“震林,回來了嗎?”
“本來昨天就應該回來的,說是飛機轉航,挺麻煩的,明天才能到。你……還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新車花了,我來道個歉。”
“沒事,公司車多,等震林回來,我們再去把悍馬提出來。你……找我,還有事嗎?”
“其實,震林那小子和你挺配的,人那麽精明,將來能幫你把事業發揚光大。不像我,蹲在山裏,沒什麽出息……”
“蕭錯。”狄清打斷了蕭錯的話,她說,“我知道,你找我有事……”狄清說完話,毫不回避地看著蕭錯的眼睛,但他們始終無法靠近,無法對談,無法擁抱,就是如此。
蕭錯看著狄清的樣子,強行微笑了一下,說:“我想猴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