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街魅影 大懸疑 青豆

琀,就是古代塞在死人嘴裏的珠玉,作為真品,是不打孔眼的,即使有,也是後人打上的。個別玩玉的,非要在古琀的雙目間吻部,打眼穿繩佩戴,但風格和雕工不一樣。

最不得了的是,猴渣竟發現這塊琀蟬,以血沁為主,銅沁次之,土沁和水銀沁再次,古書有雲:玉得五彩沁,勝得十萬金。猴渣想到這,額頭疤瘌眼周圍,立刻冒出一層冷汗。

猴渣抬眼看著門口老人,心中不免詫異。這位年邁老人,怎麽會有生坑裏的東西,難道她會飛簷走壁,鑽洞打牆?然而,關於琀蟬來曆之類的問題,不管猴渣怎麽暗示提醒,那位老人則一律隻說:“祖傳的。”

這是漢代葬玉琀蟬,絕不會錯。可讓猴渣吃不準的是,出土古玉,在生坑時,玉肌理的色沁很難看出,隻有盤熟後,把玉對著透玉燈,才能看清此玉受什麽色沁,受幾色沁。而這塊琀蟬,卻隱隱透著五彩沁。猴渣拿起琀蟬,放在鼻子跟前,聞了幾下,如果真是在地下埋過多年,會有一股泥土的腥味,而經過強腐蝕性化學藥水浸泡的造假貨,往往含有較刺鼻的氣味,數年不去。而這塊玉蟬,泥土腥味並不明顯,也沒刺激藥味。

猴渣原本就是個做假沁的出身,之前,猴渣為了做出好的血沁,將玉燒熱,直接戳進牲口體內,牲口慘叫而亡,玉被加熱,本身受熱膨脹,遇冷緊急收縮,出現細小裂紋,血液能夠迅速進入,形成血沁,非常絢麗,幾乎可以亂真。隻有少數行家,才能從外表火燒裂紋、紅絲紋理上辨認真偽。隻是,這法子太過狠毒,猴渣怕損陰德,一般不這樣做沁。

玄光閣裏擺放的“古玉”,大多數是用紅色玉皮,冒充的血沁,俗稱賊光。少部分是紅光草染色,俗稱老提油。有幾塊梅玉,是用高濃度烏梅水煮後,慢慢形成的水坑古。但這些招做出來的沁,玉質不古,色澤沒有濃淡變化,也沒有土斑土鏽,隻能蒙些新手來此燒錢。真正夠年份的,猴渣沒有,即使有,也不敢拿出來擺放。

然而,讓猴渣最擔心的,並不是這隻琀蟬的沁色成因,而是老人會開價多少。這琀蟬,雖然隻有手指大小,但絕對是件海價的行貨,一旦老人繃出個天價來,那琀蟬就會與他失之交臂。就在猴渣憂慮萬分之時,老人敲了幾下門,輕聲問道:“時間不早了,您要想是留下,就趕緊給個價。家裏路遠,天亮前,我得趕回去。”

猴渣看出老人是急於出貨,心中暗喜。賣主心急,自然繃不住邪價兒。所以,猴渣也不急著出價,慢悠悠的看著老人,問道:“您祖上往下傳的時候,有沒有說這是什麽?”

老人見猴渣有意看她,急忙抬起胳膊,擋在臉麵上,抹了幾下眼睛,像是想起什麽傷心往事,哽咽著說:“我父親死於腦充血,人走的急,什麽話也沒留下。這東西,我也看不出是什麽,做什麽用的,隻是想老人的時候,才打開駝皮,看上兩眼。如今家裏遭了大難……”

猴渣聽到老人說“駝皮”,這才注意,包琀蟬的是塊駝皮,心裏不免一陣暗罵。收藏出土古玉最大忌諱,就是忌油,忌腥,忌髒。駝皮裏含有油脂,會堵塞玉器的土門,不利於古玉吐灰恢複。古玉出土後,要靠人氣盤玩發燙發熱,古玉新陳代謝時,如碰到腥味之物,玉器會吸收。用駝皮包裹,會影響玉器的氣味。再看這塊駝皮,也真夠年代的,髒兮兮,黑漆漆,很不幹淨。古玉本身的玉肌理有土中的河泥濁水,如再遇髒,會延長脫胎時間,這都是大忌。

猴渣歎了口氣,摸出一塊棉布,想替換掉那塊駝皮。但轉念一想,每一個古物件,都有可能藏著主人不尋常的故事,在沒找到新主人之前,最好不要動它。於是,他將琀蟬重新用駝皮包好,朝供桌那走去。他把駝皮包合在手心,拜了三拜。

供桌上有個牌位,上麵寫著:祖父猴瞎子之位。牌位後麵是一副畫像,上麵是一位清末民初時期的老者,身著馬褂長袍,雙眼朝天,風度不凡。猴渣拜完畫像,想到老人說家裏遭難的話,定是想哭窮升價,心裏已經準備好數種砍價的套路。

猴渣走到老人跟前,歎息道:“瞧您這麽大歲數了,我也不瞞您,這是玉蟬。雖然這玉蟬有一眼,但您也別繃天價,我這廟小,容不下大佛。再說,玩玉和吃玉不一樣,玩玉是作為收藏、辟邪、盤玩,隻要喜歡,也不在乎什麽價錢。而吃玉就是倒賣,從中獲利。我是個吃玉的,咱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琀,這東西有點邪氣,不好出手。我先聽您說一句,價格合適的話,我就留下它。”猴渣做出一臉苦相,語氣裏又帶著些為難,目的是不想讓老人繃天價。

老人聽猴渣這麽為難,把頭低了低,說:“家裏著火,東西全燒沒了,您可憐我這老身子骨,給個千兒八百的,我先湊合著活幾天。”

“一千?”猴渣瞪大眼睛聽著,老人說了多久,他就鐵血了多久。心想著:這價兒,可真夠邪的。

“您要是手緊,八百也成,算是行善積德,可憐我這老婆子。”老人見猴渣吃驚,以為價碼開得太高,急忙降下兩百。

八百?猴渣聽後,又是驚訝,又是竊喜,仿佛看見了“一夜暴富”的曙光。但他依然不露聲色,根據他以往收貨的經驗,此時若是很痛快的答應下來,很容易使賣主覺悟,導致反悔,交易失敗,行裏叫“醒了”。所以,這時候一定要貶貨,用推太極球的套路,喊來嚷去,討價還價,才能叫賣主安心。

“您老不知道,今年玉器行情不好,實話跟您說,這東西雖真,但有殘汙,看上去不精致,不受歡迎。東西沒賣相,那些玉蟲,最多隻能給我個千八塊錢,沒準再刮我一頓飯,我還得蝕本。”

老人聽猴渣這麽一說,心裏發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猴渣見老人沒有繼續讓價,估計是到了底線,語氣一轉,繼續說道:“既然您是有難而來,我猴渣也不會趁人之危,八百就八百,這東西我留下了,算交個玉緣吧。您先等會,我這就給您拿錢去。”

猴渣轉身要走,老人一把將他拽住,渾身抖索著說:“您能把毯子給我嗎?這大冷天的,站不住人……”猴渣見老人凍得兩手哆嗦,急忙從身上拿下毯子,遞給她。一陣寒氣逼來,猴渣打了個噴嚏,他抓緊琀蟬,有此物在身邊,便覺得外邊呼呼寒氣,全都蕩然無存。

因為猴渣很清楚,琀蟬基本都是出自漢代王侯將相的大墓,一般官吏和平民,是不可能也不允許用這種葬玉規模,一經使用,就是“越”,那可是要殺頭的。所以,五色沁琀蟬既有皇家的高貴身份,又有鬼斧神工的自然天成。這塊琀蟬,老人隻開價千八塊,也沒什麽奇怪的,民間用元青花瓷瓶做燈座,拉著大方鼎去廢品站的事,太多了。

猴渣走到收貨桌前,拿出一疊錢,數出八百,轉身要走,又突然停下。俗話說:金是錢,鑽是價,而玉,是生命。猴渣覺得內心愧疚,又多數出兩百。猴渣走到老人麵前,把錢遞給老人。老人接過錢,也沒數,往懷裏一塞,裹緊毯子,轉身就走。誰知老人剛走兩步,又突然扭頭喊道:“等等。”猴渣聽到老人喊他,吃了一驚,手裏握緊那塊琀蟬,難道老人反悔了?

老人並未反悔,隻是裹緊毯子對猴渣說道:“我家住在太平街,老槐樹邊514號。有機會路過,我再把毯子還給您……”

猴渣怕節外生枝,急忙點點頭,沒敢接茬說話,見老人往街尾走去,趕緊關上店門。他閉上眼睛,靠在門上,快速伸手,把嘴捂上,笑得渾身膘肉亂顫:這票生意,算是成了。

老人披著毯子,蹣跚著走到鬼街口轉角處,看見那輛帕薩特轎車,依然隱蔽在黑暗之處。車裏,有煙頭的火光,忽明忽暗,若隱若現。老人突然露出一絲詭笑,接著,她雙手交叉,揉搓幾下,那雙幹老如柴的“枯手”,竟從她手上,像剝皮似的脫了下來。轉眼間,一雙白皙細嫩的手,顯露出來。她拎著兩隻“枯手”,敲了敲車門。

車門應聲打開,她把那雙“枯手”和身上的毯子,一起丟進車裏。隨後,她迅速上車,溫聲細語地喊了聲:“彪哥。”

車裏,傳出一句問話:“成了嗎?”

“成了。這隻不過是個小貓釣魚的遊戲。”說話間,她扯下頭上亂蓬蓬的假發,一頭秀發頓時散落在肩。沒等看到她的相貌,她便拿出一條黑紗長絲巾,蒙在頭上,隻露出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睛。

“不,這不是遊戲,是戰術。”說話的男人,叼著煙,猛吸一口,趁著火光,能看出來,他就是譚彪。此人三十出頭,目光犀利、生相陰沉,他的出現,決定了這一天的特殊性。

隨著車門關閉的聲音,帕薩特悄然開走。鬼街口,重新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