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被晃了數下,可算是睜開了眼睛。木瀚卿從焦急到欣喜:“土主事,你沒事就好。”
馨兒虛弱的點點頭,就又暈了過去。木瀚卿和老夫婦一起動手,將馨兒救了回去。至於載他二人去隆陰的那兩位船家,一點蹤影都沒有,必是凶多吉少了。
逝者已逝,好歹風浪過後,馨兒和木瀚卿還都留了條性命。馨兒昏睡了一天一夜,木瀚卿就守著她一夜一日,粒米未進。天又黑了下來,馨兒可算是恢複了。她看看四周,木瀚卿許是太累,已歪在了一側,手中還拿著一把破舊的蒲扇,定是在幫馨兒趕著蚊蟲。
馨兒心有所感,慢慢坐起,輕聲喊著木瀚卿:“木主事,木主事。”
“土主事,你醒啦?”木瀚卿半睜著眼睛,含糊道。
“嗯。多謝木主事救我一命,玲瓏定當報答。”
“你我共赴隆陰,不必言謝。你要真想謝我,日後就改口叫我瀚卿可否?”木瀚卿自己都覺得臉熱,但他就是想聽馨兒這樣說。
“這…”經了這些波折,木瀚卿對自己是個什麽心思,馨兒不是不知。往日她還能用斷袖一事給自己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由頭,現下這由頭去了,可木家和她師父之死到底是什麽關係,還是沒有弄清。
馨兒猶豫的開了口:“木主事,這般稱謂,不太妥當吧?”
“有何不妥?若論起救命之恩,我二人有來有往,早已算不清了。你若不願喚我瀚卿,那我便喚你玲瓏吧。”
“這…”
木瀚卿見馨兒沒有回應,便起身道:“餓了吧?我去給你取些吃的。黍米粥吧,婆婆家中隻有這個。”
木瀚卿走出兩步,隻聽身後很小一聲“瀚卿。”他頓住了腳,甜笑了一瞬,便故意沒有回頭的走了。
木瀚卿和洪馨兒又在老夫婦家借住了一日。他二人並未受傷,又急著趕路,便打算早早辭行而去。臨行前,老夫婦還沒醒來,洪馨兒想起近日之事,好奇問了木瀚卿:“為何我等來這兩日,都沒見老伯家的兒女呢?他二人上了年紀,這般孤苦的在此偏僻處勞頓,好生可憐。”
“他們本是有個兒子的,還是個有手藝的木匠。五年前被征去修皇陵,完工便被送去了北地。他二人便來了此處開荒,好歹比呆在城中要過得儉省些,那筆恤金拿到手並無太多了。”
馨兒立在原地,半晌都沒邁出腳,木瀚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言道“木主事,你那還有銀兩嗎?”洪馨兒問道:“全留下給他們吧。若不是他二人救助你我,怕是我如今已去了九泉下見家父了。”
“你包袱中的細軟已經衝沒了,我所剩的也不多了,都給他二人,我等如何乘船上路呢?”木瀚卿說的是實情,即便到了隆陰,他二人初到,也免不了要用銀錢的。
馨兒笑笑,背過身去,從懷中拽出一副耳墜:“就這對珍珠,足夠找渡船了吧?”
“你包裹裏明明沒有細軟了,這墜子從何而來啊?”木瀚卿是真看不透了。
“我獨自在船艙中的時候,用香秀給我的針線把輕言給我的幾件貴重首飾貼身縫起來了。這一路山高水遠,我是真怕了再遭賊。”馨兒一麵說,一麵還拍拍自己手臂。這下木瀚卿總算知道那耳墜的鉤子為何已被彎折成了個整圓,原是馨兒怕傷了自己,才把那首飾的鋒利處都給避開了。
一時間木瀚卿找不到再反對馨兒的理由,便放下了兩個銀錠子,跟著馨兒走了。
路上,馨兒還不住抱怨匠人離家一事有多殘忍,木瀚卿幾番攔她,這才住了嘴。晌午時分,他二人終於到了縣上的渡口,找到了一艘渡船。木瀚卿將那對墜子遞給船家:“船家,這珠子可夠去隆陰啊?”
木瀚卿和馨兒心中都明了,那對珍珠所值銀兩,遠超了去隆陰的船錢,可沒料到,那船家搖搖頭,將那墜子扔在岸上。
馨兒有些慪氣,撿起墜子道:“船家,你這是何意啊?這珠子貨真價實,怎得還這般扔下了?”
“我管你真珠子假珠子?我撐船多年,可是不懂什麽珠子墜子的。我們這的船家,都隻認銀錢,你這個,抵不得船資。”
木瀚卿上前,想再理論一二,被馨兒攔下了:“木主事,別為難船家,入鄉隨俗,我等將這珠子換了銀錢再來就是。”
“看看,小哥,你這人高馬大的,還不如個姑娘家有見識。快些去吧。”
被船家擠兌了一番,木瀚卿有些臉黑,馨兒在一側,外加人生地不熟,還真是無從發難,隻得跟著馨兒從渡口退了回來。
“你有法子將這墜子換成銀錢?”木瀚卿剛看周圍人少,忍不住問馨兒。
“木主事,你難道不知有種鋪子叫當鋪?專把物件換銀錢的。”洪馨兒很不理解木瀚卿為何不知有當鋪存在。
這事洪馨兒真是有些高估了木瀚卿。木家為主事多年,謹小慎微,從無錯漏,官做的穩當,自然不缺錢。木瀚卿母親也是官家小姐,她娘家三代為官,日子富足,跟當鋪打不得半點交道。馨兒自以為當鋪是個解圍的好去處,還質疑了一下木瀚卿,沒想到,正是在此事上,木瀚卿對馨兒的身份起了懷疑:“玲瓏,你土家為官多年,聽得令尊也是個儉省之人,理應不缺用度,怎會有用物件換銀錢之事呢?”
馨兒這才明了,她好像露怯了。但混過集市的馨兒,編個由頭還是不難:“啊,家父沒提過當鋪。是有一年,我家那侍女香秀,家中胞弟拜師,要用些銀錢,一時周轉不開,香秀就將她幾件值錢釵環去當了。我才知曉還有當鋪。”
“原來如此。那便快去吧。”
木瀚卿的懷疑總算解除。二人在這小縣城中轉了兩圈,肚中的五髒廟都開了道場,也沒尋到一間當鋪。無奈下,隻好找了個麵善的老翁詢問:“老伯,此地可有當鋪啊?”
“當鋪是甚?老朽已七十有二,從未聽過。”老翁是當地的鄉音,不用多問,也知道他是此地土生土長的。
木瀚卿和洪馨兒互看一眼,一時間也沒了主意,便想著去渡口在找船家通融通融。不出所料,還是沒有船家願意渡他二人。天色已經漸暗,再這般下去,兩人連住宿和吃食都要成了難事。還好遇到個好心後生,對他二人言道:“你們二位是遠道來的吧?我們這可是無人敢要你們那珠子的。與其這樣,你二人不如去後山中尋幾隻山雞來,船家還是收的。”
木瀚卿和洪馨兒得了這指點,可是片刻都不敢多停留。問明了後山方位,便取道去尋山雞了。待進了林子,木瀚卿才察覺不對:他二人既不是獵戶,也無狩獵弓箭,更是不懂拉弓,如何打得山雞啊?
木瀚卿看了眼身邊的馨兒,毫不慌忙,似乎胸有成竹。他把那疑惑在心中顛來倒去,想著怎生也不能在心上人麵前丟了臉麵,便按住不表,打算先尋到山雞,再見機行事。
天色漸漸暗了,好在這時節,白日要拉的長些,山中縱使無人冷寂,但還可以視物。二人在林中尋了又尋,卻還是不見山雞的影子,眼看天再暗,他二人就要露宿山中了。這林子看著不甚太平,時不時還傳來一聲狼嚎,聽得木瀚卿心中懼怕。洪馨兒也有些抖,二人互相攙扶,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了,豎起十二分精神,隻想在全黑前,能尋得兩隻山雞,退到山下去。
正當他二人遍尋不獲,欲要放棄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啾啾”兩聲獸鳴。一陣騷臭風過,隻見一紅毛小獸,從幾株樹後一躍而出,叫聲中透著一絲驚懼。猛的落到地上,像是摔到了腿,一麵掙紮站起,一麵還畏懼的回頭張望。
“看,是紅狐!”洪馨兒晃了晃木瀚卿的手臂,指著那小獸道:“它像是傷了腿,跑不快了。”
“玲瓏,你看它那腳上,是否還在滴血?”木瀚卿也認出了小獸,直言它來此處之因由,或許並不簡單:“莫不是有什麽在後麵追它?”
“敖嗚~敖嗚~”
木瀚卿話音剛落,兩隻瑩綠的眼睛在樹後陣陣放光。一頭比那紅狐大上兩三倍的野獸一步步逼近了,聽了它的叫聲,木瀚卿和洪馨兒不覺豎起了汗毛:“是狼!”二人說完,互看對方,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他二人在不覺間,已被夾進了狐狸和狼之間。連快跑保命,怕是都來不及了。
那野狼一點點逼近,循著狐狸的血腥味,三兩步便跑到了木瀚卿和洪馨兒麵前。
一狼兩人狹路相逢,那狼哼了幾哼,好似察覺他二人白麵細皮,大抵要比那狐狸美味些,便臨時起意,要嘲這二位撲來。
木瀚卿一馬當先擋到馨兒前側:“玲瓏,你快走?”
“我走了,留你在此喂狼嗎?你怎生連隻紅狐都不如,快跑!”
紅狐在前麵跑著,他二人在後麵跑,野狼窮追不舍,正要撲來之時,前方有一山洞。紅狐一閃身就躲了進去,馨兒和木瀚卿無處可躲,也跑進了那洞口中。
紅狐怕被那野狼聽見,忍著痛,不再叫了。
那野狼一點要離去的意思都沒有,它蹲在洞口,支著前爪,好似下一刻就要撲上前來一般。但那洞口讓野狼有所忌憚,他怒著不敢冒然進入,狼嚎聲倒是一次比一次急促。
再拖下去,怕是早晚被困在此處,成了狼腹之物。馨兒打算一賭,將外衫袖口拉起,露出中衣衣袖。木瀚卿不知她是何意,還以為她又要像在窯場中一般,做些自傷之事,一把上前抓住馨兒:“不可衝動,不可做自傷之事。我且去引開它,你快走!啊!”
木瀚卿的手,被馨兒袖子上縫的物件咯得一疼:“你這是…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