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負人家小姑娘,你倒是越發的出息了,袁暮。”冷不丁,有個不和諧的聲音跑了出來。
殺人刀袁暮的名號被當眾叫出來的時候,刀疤阿七還是有些不習慣的,因此他看向那個聲音的主人時,眼中帶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出乎意料之外,雖然那個聲音稱他“欺負人家小姑娘”,但那聲音的主人卻也是個極年輕的男子,他的容貌並不出眾,麵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但他皮膚雪白,眼如點漆,恁是讓那張毫不出眾的麵孔驟然生動起來。
“季玉英?!”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後,袁暮麵色微變。
對於袁暮來說,季玉英這個名字絕對是一個噩夢,五年之前,殺人刀袁暮這個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但這一切僅止於五年之前。
五年前,少年季玉英初涉江湖,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聲名鵲起,一襲青衣,一柄龍吟劍,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是他的標誌。袁暮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惹到這個煞星的,總之……那一戰幾乎令他丟了性命,要不遇到秦小姐,恐怕他早就命喪黃泉了。
最令他麵子掛不住的是,五年前的季玉英,不過十三歲,身量未足,乳臭未幹。
“真高興你還活著。”季玉英淡淡地說,麵上無甚表情,看不出來有什麽高興的樣子。
在他的視線下,袁暮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疤,然後驚覺自己的動作已經落了下風,轉而握緊了武器。
客棧裏的眾人立刻用一種“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龍吟劍主人季玉英”的眼神看向坐在七號桌的青衣公子。
來了這麽多大人物,看來這一次的武林大會會非常之熱鬧呀。
站在一旁被眾人遺忘了的盛寶華好奇地看了看那個龍吟劍主人,然後蹦了一句很有文采的話來,“眼如點漆膚凝脂。”念完這一句,她小小回味了一下,甚覺得意,若是爹爹知道她會吟詩一定會誇她的,小胡子叔叔也會刮目相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念完這句詩,盛寶華感覺客棧裏的氣氛突然凝窒了一下。
來福和旺財都雙手捂麵,已經不敢去看那位龍吟劍主人的臉色了,這是□裸的調戲吧調戲吧調戲吧……
人家明明好心替她解圍來著……
季玉英的視線如寒風過境一般掃向盛寶華,無奈該姑娘天生缺根筋,還在摸著下巴回味著自己剛剛那句很有文采的詩,嗯,那句詩是出自哪裏來著?
“砰”地一聲響,秦羅衣一腳踹翻了剛剛收拾好的桌子,“季玉英?你囂張什麽,本姑娘來會會你!”
季玉英將視線調回秦羅衣的身上,隻淡淡一掃而過,“休要自取其辱。”
這句話簡直是火上澆油,秦羅衣怒氣衝衝拔劍而起。
“如果是你身後那個人,我倒可以會一會。”季玉英忽然道。
隻這一句話,卻讓秦羅衣變了臉色,唯有她明白,季玉英所指的她身後那個人,並非曾是他手下敗將的阿七,而是另有其人,可是……這個人居然可以看出破綻,實在太可怕了。
這麽一想,秦羅衣咬咬牙,收了劍,“真是倒胃口,阿七,我要休息了。”
刀疤阿七立刻躬身相送。
秦羅衣卻是忽然停下腳步,看向財如命,“莫要忘了,這個位置,我定下了。”
財如命看了看牆上釘著的那一排金葉子,笑容可掬地頻頻點頭,“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在下一定不會讓別人染指這個位置的。”然後又揚聲道,“旺財,帶姑娘上樓去最好的房間。”
秦羅衣傲然上樓。
“來福,搬把梯子,把那些拔下來。”財如命指了指牆上的金葉子,樂癲癲地道。
來福應了一聲,搬梯子去了,隻剩下盛寶華一個人可憐巴巴地瞧著那張被踹翻的桌子發呆。
財如命瞅了她一眼,笑眯眯地湊了上去,悄聲道,“盛姑娘,廚房裏熬了雞粥~”
盛寶華立刻精神一振,吞了吞口水,抬起腦袋用無限期望的眼神看著他。
財如命笑著轉身去廚房,盛寶華立刻跟了上去。
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抱著小碗舀粥喝,盛寶華很是滿足。
財如命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剛剛季玉英的話讓他產生了一些懷疑,再細看那位秦家大小姐,他又肯定了自己之前的觀點,那位秦家大小姐隻是個花架子,至於那一手釘金葉子的功夫,恐怕在她身後的暗處另有其人。相比那位隻是花架子的秦家大小姐,殺人無數的袁暮自然更為可怕。再看看眼前這個抱著小碗舀粥喝的盛姑娘,在爭搶位置的時候,她明顯就無視了秦羅衣,而選擇了對袁暮妥協。
“在下非常好奇,剛剛盛姑娘對著秦大小姐的青羅劍都是麵不改色,為何對著那個刀疤阿七就服了軟呢?”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粥,財如命問。
盛寶華拿著調羹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仰起臉兒笑得一臉天真無邪,“小胡子叔叔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比較可怕。”
瞧著那雙小狗兒一樣的眼睛,財如命笑了起來,“嗯,我該說什麽好呢,天生小動物的直覺麽?”
吃飽喝足的盛寶華又回到了前廳,靠窗的位置是坐不得了,她便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雙手托著腮,眼巴巴地看著大街前人來人往,期待著她的大俠快點出現。
正在她等得有些無聊的時候,有一雙腳停在了她麵前,盛寶華眼睛一亮,仰起腦袋,“大俠!”
在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時,她有些失望,不是慕容雲天。
季玉英麵無表情地俯視著那個傻呼呼地坐在門檻上的紅衫少女,看著她眼睛裏的亮光在看到他的時候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
“慕容雲天不會來了。”
盛寶華愣了一下,“忽”地一下站起身,卻還是比他矮了一截,依然得仰視他,“怎麽會,他應該要住客棧的呀。”
季玉英稍稍有些意外,他住在客棧裏的這些日子天天看到她傻呼呼地坐在窗口等,一等就是五天,原本以為她隻是因為慕容雲天隨口一句承諾就坐在這裏安心等,卻原來她是算計著慕容雲天也要住客棧,才在這裏守株待兔的?
“王景言邀請一些人住進了白湖山莊,慕容雲天也在其列。”季玉英淡淡道。
王景言是現任武林盟主,白湖山莊便是他的莊園。
這話剛說完,盛寶華便將烏溜溜的眼珠子定格在他的臉上了,大大的眼睛寫滿了三個字,“帶我去帶我去帶我去……”
季玉英別開眼睛,轉身就走。
盛寶華趕緊地跳起來跟了上去。
“跟著我幹什麽。”季玉英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腳下卻沒有停。
“跟你去白湖山莊呀。”盛寶華大喇喇地答,繼續跟著。
“你又怎知我一定去白湖山莊。”季玉英平板無波地道。
“哎呀,要是慕容大俠被邀請,那季大俠也在定在其列嘛!”盛寶華極其狗腿地道。
“真難得季某也能入了姑娘的法眼。”季玉英繼續平板平板的道。
“季大俠年少成名,使一柄龍吟劍笑傲江湖,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夢中情人呢~”嬌嬌俏俏的嗓音裏帶著明顯的馬屁味道。
“豈敢豈敢,在下相貌平平,哪裏入得了姑娘的夢。”季玉英用平板的語調講著謙遜的話,語氣裏卻沒有一點謙遜的意思。
“謙虛謙虛,眼如點漆膚凝脂,大俠是氣質美人哇!”盛寶華搖頭晃腦地念出那句讓她得意很久的詩。
正在她洋洋得意的時候,季玉英忽然停下腳步,盛寶華收不住腳,便一頭撞上他的背,痛呼一聲,她趕緊捂著腦袋揉,結果一抬頭,便對上了那雙點漆般的明眸。
“眼如點漆膚凝脂?”他揚起一邊眉毛。
“呃……唔。”
“自然是比不起慕容大俠的。”慢悠悠地拋下一句,他轉身繼續走。
盛寶華傻眼了一下,忽然記起來剛到悅來客棧那一天,有人問她慕容雲天什麽模樣,她信口便道,比龍吟劍主人季玉英還要俊俏,比紫玉閣閣主梅傲寒的武功還要好……
那時候……這個家夥也在吧。
這個小心眼的家夥真記仇!
正腹誹著,季玉英已經走到馬廄旁,翻身上了馬,盛寶華趕緊地湊上去,伸出爪子揪著他的袍子下擺,用濕漉漉的眼睛瞅著他,無聲的懇求。
季玉英低頭瞅了瞅揪著自己袍擺的爪子,再看看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無語了半天,伸出手來。
盛寶華立即鬆開他的袍子,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將爪子交到他掌心。
感覺到掌心裏軟軟的小爪子,季玉英抿了抿唇,握緊了,一把將她拉上了馬。
財如命抱著雙臂站在悅來客棧門口,眯著眼睛看著年輕的男子帶著紅衫的少女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