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寶華這一覺睡得甚是香甜,香甜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一直睡到第二天日暮才醒,自然便錯過了慕容府的宴會,氣得她連晚膳都沒吃,一個人坐在房中生悶氣。

天知道她想了多少種辦法去對付曲清商那蛇蠍美人,結果居然都成了空想,這一回沒有混進慕容府,下次再想尋個進去的好時機也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

獨自一個人生了一會兒悶氣,肚子不甘心地叫了起來,盛寶華立刻又覺得不能跟自己過不去,便很快說服自己下樓吃飯。

狠狠戳著碗裏的米飯,盛寶華猶自鬱悶,沒道理會睡得那麽死啊,怎麽會睡了一天一夜那麽誇張,喝了一口湯,盛寶華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察不出對了,這湯的味道……跟昨天的不一樣。

“招財。”盛寶華扭頭招了招手,喊一旁的夥計。

悅來客棧裏的大夥計名字都很喜慶,鳳仙鎮分店的旺財來福,到了歸休城,則是招財和進寶,大老板財如命的品味昭然若揭。

“盛姑娘,有事嗎?”招財殷勤地跑了過來,這盛姑娘和財老板的關係可不一般,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板昨天晚上還親自下廚為她做了一碗湯,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家老板對金銀之外的東西感興趣,這盛姑娘可是頭一個。

“這湯,怎麽和昨天的味道不一樣?”盛寶華指了指那碗蘑菇雞湯。

“哦~”招財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左右瞧了瞧,湊近了盛寶華低聲道,“昨天的湯是老板親自做的,味道自然不一般。”

盛寶華也“哦~”了一聲,然後笑嗬嗬地道,“你們老板呢?”

“這會兒應該在賬房。”招財指了指賬房的方向,琢磨老板的喜好,為老板牽線搭橋是每一個悅來客棧夥計的責任,也許有了老板娘之後,老板喜歡盤剝夥計的嗜好會改改……當然,這隻是招財自己的小心思,萬不敢說出來的。

盛寶華道了一聲謝,站起身,走進了賬房。

財如命正一手“劈劈啪啪”地打著他的金算盤,一手“唰唰唰”地翻著賬本,端得是行雲流水,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才回過頭去,愣了一下又笑眯眯地道,“盛姑娘醒啦,睡得可好?”

“托福,睡得很不錯。”盛寶華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因為開了門而輕輕搖曳的燭火,又看了看書案上的賬本。

“季公子說姑娘一路勞累了,所以吩咐大家不要擾醒你,沒想到姑娘竟一覺睡到天黑,餓壞了吧,可曾用了晚膳沒有?”財如命笑容可掬地道。

“這些賬本很重要?”盛寶華忽然沒頭沒腦地問。

財如命愣了一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呼呼地點了點頭,當然重要。

“如果我推翻了燭台,會燒起來吧。”盛寶華側過臉來,看著財如命,笑嗬嗬地道。

這下,財如命警覺起來了,他一把抱起麵前的賬本,隻是案上這麽多賬本,他怎麽可以全都抱起來,不由得心驚肉跳。

“昨天你在我湯裏放了什麽東西。”盛寶華斂了臉上的笑意,問。

“嗬嗬……在下不明白盛姑娘在說什麽……”財如命抱著賬本打哈哈。

“昨天的湯是一人一份的,我覺得那湯不錯,剛剛又要了一份湯,可是味道和昨天不一樣,雖然隻是很細小的差別,可是你應該不知道我天生味覺便比一般人要靈敏,因此很容易很分辨出來了。”盛寶華定定地看著他,“你在湯裏放了迷藥,你不想我去慕容府,為什麽?”

“……在下真的不明白姑娘在說什麽。”財如命冷汗直流,這姑娘的神經怎麽突然就纖細起來了?

“你一路從鳳仙鎮跟到歸休城,到底有什麽用意。”盛寶華不理會他的垂死掙紮,“再不說實話,我便燒了你的賬房。”

“唉,盛姑娘何苦如此咄咄逼人。”財如命長歎一聲,“在下跟姑娘甚是合緣,隻是不想姑娘你因為一時的氣憤,惹到了慕容世家而已。”

盛寶華抿唇不語。

“慕容府的水很深,比你想象的還要深許多。”見她似乎聽了進去,財如命又輕聲告誡。

盛寶華有些恍神,這情形似曾相識,當初梅傲寒也是這麽勸誡她的,他說,慕容雲天不是個好相與的,你離他遠點會比較好。

可是她沒有聽,她一意孤行。

“盛姑娘,您的晚膳快要涼了,不如小人幫您熱熱?”賬戶外,進寶諂媚道,他怎麽可以讓招財一個人把有可能晉升為未來老板娘的盛姑娘討好了去。

財如命見有望將盛姑娘拐出他的寶貝賬房,忙點頭,“快去快去,我這就陪盛姑娘出去。”

進寶一聽,哎呀,老板果然對這盛姑娘上心得很呐,忙樂顛顛地去了。

“你說過,我是你來江湖碰到的最好的人。”財如命站起身,總是笑眯眯的眼睛裏帶著少有的真誠,“為了這句話,我再說一句,報仇是要付出代價的,或許,那代價將會沉重到令人難以負荷,可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

說這句話時,盛寶華竟然從這個滿身銅臭,愛財如命的大掌櫃眼中,看到了深切的哀慟。

“你……”

“盛姑娘不餓麽?去用膳吧,在下陪你去。”隻一瞬間,那一抹哀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仿佛剛剛那一瞬隻是錯覺,財如命又變成了笑眯眯的大掌櫃。

盛寶華也覺得真有些餓了,便點點頭,隨他走了出去。

財如命鎖好了賬房的門,在盛寶華看不見的地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出了賬房往大堂裏走,隔著一幕布簾子,盛寶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熟悉到令她咬牙切齒,要掀開簾子的手猛地頓住,她靜靜地站在簾子裏麵,不動了。

“有勞曲姑娘親自送在下到客棧。”是梅傲寒的聲音。

“梅閣主不必客氣,即是家主的吩咐,清商自當奉命。”曲清商清清冷冷的聲音。

“給你添麻煩了,隻是慕容府我真是住得很不習慣,這樣突兀地要求住在客棧裏,不會很失禮吧。”梅傲寒的聲音依然帶著幾些輕佻。

“梅閣主客氣,各路英雄皆是為了家主而來,尤其梅閣主親自到訪,更是給慕容府天大的麵子,清商自然有責任令梅閣主賓至如歸。”曲清商的聲音依然清冷,帶著幾分生硬的感覺。

“如此甚好,不知在下有沒有榮幸請曲姑娘上樓喝杯茶?”

“不必了,天色已晚,梅閣主早些歇息吧。”

“哎呀,曲姑娘真是相當不給在下麵子呢。”梅傲寒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聲。

“如此……便叨擾了。”曲清商似乎運了運氣,終於沒有能夠拒絕。

“對了,曲姑娘可還記得盛寶華?”兩人的腳步聲漸漸往樓上而去,梅傲寒忽然又問了一句。

盛寶華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自然記得。”曲清商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江湖傳言盛寶華盜了盟主的秋水集畏罪潛逃,不知曲姑娘對此事怎麽看?”梅傲寒又問。

“無風不起浪,江湖傳言也未盡是必空穴來風。”

布簾子後麵,盛寶華磨了磨牙,真是好一個無風不起浪。這算什麽,自投羅網麽,她還在想著要怎麽去見曲清商呢,結果她自己一頭撞進來了。

站在盛寶華身側的財如命則是緊緊皺起眉,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明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