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很快就見到了衛管家,但後者此時,已是鼻青眼腫,據大葫蘆說,這衛管家試圖逃跑,並企圖反抗,軍士們不得已,才給了他一頓胖揍,讓他老實點。

直到看見憐奴雙手放在右腰間,微微曲著膝站在李攸身後的時候,衛管家那懵圈的雙眼中,才忽地閃過一絲狠厲之色:“憐奴,你好狠的心腸啊,為了討好大官,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能夠拋下不管了!”

不得不說,這衛管家的智商和說話的藝術,都是一流,他沒有用語言來羞辱憐奴,以發泄心中的怨氣,而是單刀直入,直指李攸作為一個家主,最為在意的問題——忠誠!

李攸沒有回頭看憐奴,但眼神之中,也閃過一絲思慮之色。這就是謠言的力量,它無需築基於事實,隻需要勾起人們心底的猜忌,就足夠了。

就在房間中的氣氛,陷入死寂之時,憐奴忽地雙膝跪地,用力抹掉眼角的淚珠,朗聲對李攸道:“將軍,在豔陽樓時,若非將軍出手相救,奴婢豈能活到今天?所以從那時起,憐奴的命,便先是將軍的,然後才能是常樂的。”

“哈哈哈,好一個鐵石心腸啊。憐奴,你等著吧,後天一早,常樂,就會被送去教坊司,被千人騎,萬人睡了。哈哈哈哈哈!”衛管家卻忽地放聲大笑。

衛管家說話之時,正逢李攸目視憐奴,所以李攸能十分清晰地看見,憐奴的嘴部和鼻部,都作出了抽氣動作,臉色也在這轉瞬間,變得白如雪。但李攸等了她許久,卻始終聽不見,她發出的求助之聲。

“張牛。”李攸開口道。

“大哥!”

“請衛管家,好好吃上一頓。”李攸回頭看著衛管家,冷冷一笑道。

“諾!”大葫蘆拱手應了,而後舉起一隻百十斤的沙袋,往衛管家腹部一砸,接著舉腳就是一陣猛踹。

李攸心善,見不得人挨揍,所以就離開了房間,站在廊道上,透透氣。

“公子。”秋蘭本守在門外,見李攸出來,便屈膝問好。

“在你眼裏,憐奴如何?”李攸撐著欄杆,抬頭看著半輪清月,問秋蘭道。

“如果沒有常樂,隻怕將沒有人,能夠要挾她做事。”秋蘭道,“不過,真的有常樂嗎?”

“我看她的腹部,有皺紋,那該是孕辰紋吧?”李攸低頭問。

“奴婢又沒生過孩子……”秋蘭話音未落,臉確實一紅,身子也忽地一濕。

“假設真的有吧。那我們就得想辦法,將常樂救出來,不然,她的心終究不會屬於公主。”李攸道。

“公子如果覺得她難以為人所用,為何還要將她帶在身邊呢?”秋蘭不解地問道。

“唉……”李攸輕輕一歎:因為你不行。

憐奴真正的優勢,除了會維修改進紡車和織機外,就是她真的有管理一個紡織工場的經驗!而李攸身邊,正正缺這種人才!

“大哥!衛管家招供了!”張牛滿臉欣喜地跑出來道,“還以為是鐵打的呢,沒想到,比麵粉還軟!”

“哦?走,進去審他!”

李攸特意在房中,放了兩張桌案,四把椅子。自己和秋蘭各占一套桌椅,另外的兩把椅子,則給了張牛和憐奴。

而衛管家,則像爛泥一樣,癱在一攤不明**之上,像倒豆子一般,將他所知道的情況,全供了出來。

“崔主簿派人找到阿郎,說將軍截了他們的鹽,他們必須禮尚往來,要毀了將軍的布。因此,他們要求阿郎,假裝與慶榮合作,一起去成都賣布。然後在路上,破壞布卷。”

憐奴聽到這,不由得怒從心起,“噗”一聲,銀牙便咬穿了嘴唇,那殷紅的血,就像唇膏一樣,將她蒼白的嘴唇,抹得鮮豔瘮人。

因為,在大魏朝,布帛也是可以當做貨幣使用的,所以每匹能用於交易的布,其長短、重量、成色皆有定製,若有一項不達標,就會重罰,如果有多項不達標,該商賈最高將可麵臨與私鑄銅錢一樣的大罪!

“慶榮死了,你賠命吧。”李攸手一揮,冷聲道。

“諾!”立刻有兩名軍士上前,裝模作樣地要將衛管家拖出去。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草民還知道幾個秘密,願意說出來,隻求將軍赦小人不死!”衛管家立刻哭爹喊娘,並掙紮著撲倒在地道。

“說!”李攸揮手止住軍士。

於是,衛管家又說了幾件,他和傅四平設局,強行兼並其他小布商的事。最後,他似乎自己也覺得,這幾件事並不足以換他一命,於是就又補充了一件,他奉傅四平之名,去給崔長生送禮的事。

李攸仔細地看了供狀,又讓衛管家簽字畫押,而後才道:“你如果再替我做一件事,我不僅可以饒你不死,還能給你一筆豐厚的酬勞,讓你下半輩子,可以去外地,當一個富家翁。”

“將軍請下令,小的一定豁出去辦。”衛管家說完,額頭用力往地上一砸,當場滿頭是血。

“兩天後,我在臨江縣的豔陽樓設宴。”李攸走上前,輕輕一拍衛管家的右肩,“讓傅四平,帶上常樂,來和我聊一聊。”

“明白,兩天之後,讓阿郎,帶上常樂,去臨江縣豔陽樓,恭候將軍!”

李攸點了點頭,同時搖了搖手中的供狀:“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讓崔長生知道,你們已經招供了,那他接下來,一定會殺人滅口。”

“明白,殺人滅口!”

“哈哈哈哈。”李攸看著臉白如雪的衛管家,展顏一笑:“去吧。”

“謝將軍。”

衛管家連爬帶滾地離開後,憐奴便搶在李攸有所動作前,跪倒在李攸麵前。

“憐奴,多謝將軍!”

李攸沒有讓她起來,而是身子往前一傾,左手壓著膝蓋,盯著她的雙眸問:“我本可以不抓衛管家,好迷惑崔長生,唆使土匪,去截貨。繼而一舉將土匪打盡。知道為什麽,我改變主意了嗎?”

憐奴雙手放在雙膝上,腦袋輕搖,青絲晃動,滲出一陣發香:“奴婢不知,還請將軍明示。”

“因為你已經失去了丈夫,我不忍心看見,你再失去自己的女兒。”

憐奴聞言,嘴角輕輕一彎,而後“砰”“砰”“砰”地叩了兩個響頭。

本來,她還想叩第三個,但卻被反應過來的李攸雙手扶起:“起來,別跪!”

憐奴雖被拉起,但仍堅持著行了個婦家之禮,同時朗聲道:“謝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