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這麽久了,李攸還是第一次來到皇宮,見到這高大巍峨的明堂,它看上去有四五丈高,瞻牙高啄,典雅又不失莊嚴。堂前有九十五級白玉台階,階巔,是一對威嚴的石獅。

眾人剛到階下,就聽見一陣長戟碰撞之聲,原來是每一級台階上的軍士,各自斜舉長戟,形成一道道森嚴的戟牆,擋住眾人的去路。

李攸影視劇看多了,還以為是準備宮變了,登時身子一涼。

所幸十公主一直用餘光注視著他,見李攸不對勁,便悄悄地伸手拉著他。

“砰”最下麵一階的衛士撤去長戟,眾人這才得以前進一步。

“這是何意?”李攸悄悄問道。

“儀式,彰顯聖人威儀。”十公主道,此時,她還緊緊地握著李攸的手。

“我沒事,就是第一次見,有點震撼。”李攸道。

十公主莞爾一笑:“你我夫妻,親密些也無妨。”

長戟一排排地立起,眾人也一步步地登堂,等他們爬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皆已氣喘籲籲,汗流浹背。

明堂中,早已擺好了酒席,一人一座,不過都是按照關係的親疏排列的。十公主是嫡女,故而坐席離魏帝很近,李攸的坐席也因此被安排在能被魏帝看清容顏之處。

此時魏帝尚未出現,故而明堂的氣氛,還是相對輕鬆的。不少人都聚在一起閑談。但他們談論的焦點,卻全是李攸和十公主。

“聽說這李攸,跟個瘋子一樣,到處挑事啊,先是品嚐了平昌侯,又砸了衛三郎的肉鋪,還有那醉仙樓。簡直不像話。”

“還不是被那徽福給氣的,不讓他碰,還私養麵首。完了,還寫詩到處傳唱。”

“嘖嘖,真是慘啊。”

李攸雖然在刻意無視這些聲音,但奈何他們現在是“四麵楚歌”,無論如何努力,都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想去教訓他們。”李攸道。

“別鬧事。”十公主輕輕地伸手,握住李攸的右手。

李攸的目光,落在案幾上,這案幾上,除了餐具外,還擺了紙筆墨硯。

“為何準備了筆墨?”

“因為父皇喜好詩詞,所以等會大家都會即興寫詩,給父皇賀壽。”十公主道。

“那我就寫一封請帖,去教訓一下他們。”李攸笑道。

十公主愕然,顯然是搞不明白,李攸這是什麽操作,但出於對李攸的信任,她還是鬆了手。

“你們都在說我啊!”李攸走到秘書郎王景之等一群人身後,冷不丁地開口道。

“呦?李大駙馬,幸會幸會!”王景之滿臉堆笑地拱手行禮道,“可是那邊的水酒不好喝?想來我這喝一杯?沒問題,來,請!”

“不是,我是來送請帖的。”李攸道。

“請帖?”王景之一愣。

“我跟徽福成親的時候,可是連典禮都沒有舉行。所以,這孩子滿月,肯定得大辦。王秘書郎乃國朝高門,自然值得這一請帖,哦,對了,如果秘書郎公務繁忙,那我們也不強求,秘書郎隻需要,派人來意思意思即可。”

“駙馬,你還是等貴子出生之後,再發請帖吧!”

“不不不,越早送請帖,越顯得尊重。”李攸竊笑道。

王景之立刻意識到,李攸是來耍無賴了,於是抬腳就走。

殊不知,李攸要的,就是這效果,於是立刻將請帖遞給別人。其他人自然是不會給李攸顏麵的,但他們也不願與李攸這個半瘋半傻的人糾纏,於是紛紛退開。

“終於清靜了。”李攸回到十公主身邊,鬆了鬆手腳,感慨道。

“你這真的是連臉麵都不要了。”十公主嗤之以鼻。

“這還不是,跟你學的?”李攸笑道,“自己罵自己荒**,我可是頭一次見。”

“噗嗤”

“阿姐!”忽地,一把尖銳的童音,刺入兩人的耳朵中。李攸尚未反應過來,他和十公主之間,便已多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毛孩。

“這位便是我阿弟武陵王。”十公主右手抱著這小孩,左手抹著他的小腦袋,分別給兩人引薦道,“這位,便是你的姐夫,李攸。”

“臣,見過武陵王。”李攸主動行禮道。

“姐……姐夫。”武陵王很是怯生,隻看了李攸一眼,便回頭對他姐道,“阿姐,我按你的計策,在父皇麵前,提起了先祖的陵寢。父皇聽後,一臉悶悶不樂。還有,袁大監說,燕虜的議和使團,已經快到建康了。”

十公主聽了,嘴角不由得一彎:“你做得很好。”

與此同時,八公主的坐席處,也多了一個玉帶華冠的小孩。

“阿姐,這蕭靈澤竟在父皇麵前,提起武皇帝的陵寢,害得父皇悶悶不樂,母妃說,我們必須在賀詞中,勝過他們才行!”安成王氣鼓鼓道。

“定是這蕭靈筠唆使的!”八公主沒好氣地瞪了另一桌的十公主一眼。

就在此時,袁大監昂首闊步地從側門走進明堂,來到禦座前站定,高呼道:“聖人到!”

刹那間,明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下頭,豎起耳朵,等候袁大監的下一個指令。

“拜!”

“伏惟吾皇,萬壽無疆!”眾人齊聲道。

“聖人製,免禮,平身!”

眾人依次落座,李攸悄悄抬頭一看,隻見禦座上的男子,身材微胖,麵容和善,嘴角似是永遠帶著笑容。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得,不像一個帝王。

待到眾人坐定,袁大監才道:“聖人口諭。”

眾人一聽,心中雖不樂,但也隻能再次起身候命。

“國朝自武帝已來,政去公室,兵連禍結,非中宗元皇帝,受命於危難,挽狂瀾於將傾,國統絕矣。朕禦宇十有三載,夙興夜寐,上不敢負祖宗之托,下不敢違生民之望。方有如今,兵強馬壯,萬民安樂之世,是故燕虜在遠稱臣,在座諸君,皆朕股肱,不妨作詩詞陳述‘和’‘戰’之利害,朕得而參考之。”

“諸君可互相商議,無需拘束。”魏帝十分體貼道。

“燕虜竟要稱臣?”李攸與其他人一樣驚訝,因為他一直都認為,大魏才是弱勢的那一方呢。

十公主身子往李攸這邊一靠,還伸手擋了擋嘴,才道:“殿前司暗樁消息,燕虜的條件是,以如今的邊界為國界。若是答應了他們,祖先的陵寢,兩都還有中原的百姓,就都不複為國朝所有了。稱臣,更是無稽之談。”

李攸大駭:“這種條件,文景升敢答應?”

“國朝最近幾年,確實無力北伐,先議和,再養精蓄銳,最後克複中原,才是上策。”十公主道,“不過,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讓大家都知道,我們還沒有輸,還能抗衡文景升。”

李攸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文景升若主和,我們便主戰。反之,亦然?”

“是。”

武陵王的聲音,再次闖入他倆的世界:“阿姐,顧衝已經在寫了!”

“不急,先聽聽臨川王和安成王的想法”十公主道。

她話音剛落,就有小宦大叫道:“黃門郎顧衝,詩成!”

顧衝,是顧韜的兒子,臨川王未來的妻兄,故而他的詩,代表的就是臨川王那一派人的意誌。

“胡塵滾滾兩都陷,武帝陵下野草鮮。丈夫何懼陣前死?惟願四海複生平。”

“好詩!好詩!”楊崇文率先附和道,除了他之外,大殿中還有十來人叫好,這小小的一簇人,就是臨川王在皇親勳貴中的全部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