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的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他完全摸不清常勝手底下到底有多少牌,隻覺得這個人什麽都清楚。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東宮衛士躬身進來,湊到常勝耳邊,壓低了聲音,但那幾個字眼——“影狼衛”、“趙磐”、“全招了”——卻不高不低,恰好能鑽進旁邊那死士的耳朵裏。

那死士渾身劇烈地抖了一下,先前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氣焰,瞬間被抽空了,隻剩下恐懼和徹底的無望。他嘴巴張合了幾下,喉嚨裏卻像是堵了團棉花,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常勝朝旁邊的衛士遞了個眼色,紙筆很快被送了過來。

“想活,就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常勝的聲音平平的,“你們的來曆,靜心劍道館的底細,趙磐讓你們幹什麽,還有,魏王李泰,他摻和了多少。”

又磨了片刻,那死士還是不肯鬆口。常勝也不惱,隻讓人把先前抓到的那個影狼衛成員,從囚室門口拖了過去。那人一路鬼哭狼嚎:“我說!我都說!別用那個……求求你,別用那個!”

這聲音像錐子一樣紮進死士的耳朵裏,他最後那點硬氣也散了。

“我說……我都說……”他嗓子啞得厲害,話音裏都透著哭腔,“我們……我們是靜心劍道館的……學員……館主,館主是趙磐……”

撬開了一個口子,剩下的就好辦多了。常勝拿著這份供詞,再稍加利用他們之間的猜忌和那點求生的念頭,沒費多少工夫,其他人也陸續招了。

幾份按著血手印的供詞,很快送到了李乾的桌案上。

這些死士級別不高,李泰的全盤計劃他們接觸不到,但他們吐出來的東西,足夠拚湊出魏王暗中蓄養私兵、勾結前隋餘孽的大致模樣了。

供詞裏寫得清楚,他們都是靜心劍道館秘密訓練出來的,教他們本事的,除了館主趙磐和一些江湖人,還有幾個號稱是“前隋影狼衛”的老家夥。

劍道館裏,像他們這樣的核心成員,大概三百來號,外圍能使喚的人就更多了。

魏王李泰,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去劍道館一兩趟,親自看看他們練得怎麽樣,還會跟趙磐那些頭目單獨說話。

這次去劫蘇家的商隊,就是趙磐下的令,說事成之後有重賞。

還有,九龍坡搜出來那些刻著野獸腦袋的牌子,還有那些特製的弩機零件,他們都認了,說是劍道館裏那些“影狼衛教習”發給核心學員的,專門用來幹些見不得光的“特殊差事”。

李乾逐字逐句看著供詞,指尖撚起一枚冰涼的獸首令牌,輕輕敲擊著桌麵。

“青雀,我看你這回,還有什麽話說。”

人證,物證,再加上蘇家早先摸到的那些邊邊角角,一條繩索已然成型,另一頭,就套在魏王李泰的脖子上。

常勝垂手立在一旁,感受著殿下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掌控一切的氣息,連日來的辛苦和壓抑一掃而空。總算是,要見著回頭錢了。

“殿下,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是不是可以……”常勝小心翼翼地開口。

李乾把那枚令牌在指間拋了拋,又穩穩接住。

“急什麽。”他聲音不高,“好戲還在後頭呢。這點東西,不過是給他醒醒酒。”

“孤要的,是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李乾踱到窗邊,負手而立。

“常勝,傳話給蘇家,讓他們把九龍坡遇襲的事鬧大些,貨物損失,護衛死傷,怎麽慘怎麽說。蘇侍郎該哭就哭,該上本就上本。”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波瀾。

“另外,把這些供詞,挑些不那麽要緊的,弄個‘精簡版’出來,再配上幾件看著普通的物證,也該給父皇送份‘禮’了。”

魚兒咬了鉤,是時候慢慢收線了。

書房裏,燈火搖曳。案上攤著幾份供詞,旁邊是一堆從九龍坡搜羅來的物什,透著股涼氣。

這些,能讓李泰難受一陣子,但還不夠。

李乾的手指在那些物證上輕輕劃過。他需要一根更結實的繩子,把李泰和靜心劍道館那些醃臢事徹底捆死。

紇幹承基,這顆早就埋下的釘子,該派上用場了。

“常勝,”李乾拿起一枚獸首令牌,又隨手放下,“去,讓咱們那位‘朋友’,也該出來透透氣了。”

常勝身子微微一躬:“殿下說的是……紇幹承基?”

“嗯。”李乾應了一聲,“孤要他,親手把李泰送進坑裏。”

常勝心領神會。這招,高!

隔天下午,東宮演武場上,喊殺聲震天。

紇幹承基背著手,在操練的隊伍間踱步。

常勝穿著身利落的短打,像是剛練完一輪,額角還掛著汗珠子,從演武場另一頭走過來,眉頭微微鎖著,像是有什麽解不開的疙瘩。

“常統領,這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紇幹承基停下腳步,語氣平常地問了一句。他在東宮裏頭,向來不多言多語,但這並不妨礙他豎著耳朵聽各路消息。

常勝站住了,抹了把汗,長長出了口氣,那模樣,活像是憋了一肚子話沒處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唉,紇幹將軍,甭提了。”他擺了擺手,“這陣子,東宮裏裏外外,都不怎麽消停。”

紇幹承基眉毛挑了挑,臉上卻沒什麽變化:“哦?常統領這話怎麽說?難不成,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東宮的主意?”

常勝朝四周迅速掃了一眼,這才湊近了些,嗓子眼兒裏透著一股子刻意拿捏的神秘與憂慮:“紇幹將軍,有個事兒,殿下不讓外傳,可我這心裏頭,實在是七上八下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您聽說了嗎?九龍坡那邊,蘇家的商隊,前些日子出事了,折損得那叫一個慘。據說是跟城南哪個武館有瓜葛,殿下為此龍顏大怒,責令我們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城南的武館?”紇幹承基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常統領此話怎講?長安城大大小小的武館,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知是哪一家惹了麻煩?”

常勝重重歎了口氣,眉宇間盡是“力不從心”的愁苦:“唉,殿下也隻是給個大致方向,說是在城南。具體是張三還是李四,還在一家家地過呢。”

“隻聽說那家武館藏得深,背地裏養著一幫亡命徒,還跟些不三不四的江湖人不清不楚。這事兒,難辦啊!殿下這幾日,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