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忙得腳不沾地,一袋袋雪白晶瑩的鹽被買走,銅錢叮當作響地落入錢箱。
質優價廉的雪鹽,在長安鹽市激起了滔天巨浪。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老字號招牌的傳統鹽鋪,門可羅雀。
從前高高在上的官鹽價,如今被打壓得幾乎與成本持平,甚至更低。
巨大的利益被攔腰斬斷,那些背後站著各大世家的鹽商們,如同被剜去了心頭肉。
西市一家深宅大院內,幾個大鹽商頭目聚集一堂,為首的霍百萬大怒說道。
“真是反了天了,太子這是要絕我們的根啊,我們的鹽還賣給誰去,長此以往,大家都要喝西北風!”
鹽商牛富貴咬牙切齒。
“說得對,他李承乾憑什麽?仗著太子的身份,就可以如此明目張膽地搶奪民利嗎?”
“我們這些世代經營鹽業的,就不是民了?他這是要逼死我們!”
霍百萬眼中發狠,說道。
“不能坐以待斃,聯名上書告他。讓陛下和百官聽聽我們的苦處!”
很快,一份由數十家大小鹽商聯名簽署的奏章,被快馬送入宮中。
同時也在世家官員的運作下,在朝野間流傳開來。
奏章核心直指太子李承乾:
與民爭利,擾亂鹽法,致使無數合法鹽商破產,斷絕生路,破壞祖製,擅改鹽政,擅自引入新鹽,擾亂大唐鹽稅征收體係。
名為惠民,實則斂財,雪鹽成本低廉,太子及蘇家從中牟取暴利,所謂惠民不過是收買人心的幌子。
奏章請求皇帝嚴令太子停止售賣雪鹽,關閉惠民鹽鋪,並賠償鹽商損失。
麵對鹽商反撲,李承乾的反應卻很平靜。
朝會上,他從容出列說道。
“陛下,諸位大臣,鹽商聯名奏章,但是非曲直,空口無憑,但是我這裏卻有證據跟他們辯上一辯,王玄!”
王玄應聲出列,身後兩名內侍抬上一個打開的木箱,裏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賬冊。
這是惠民鹽鋪自開設以來,所有河東三州及長安蘇氏商號售賣雪鹽之原始賬目!
李承乾淡然說道。
“都在這裏了,就請陛下禦覽,亦請戶部、禦史台派員,當場查驗,所有賬目皆在此列,清晰可查!”
戶部官員和禦史中立刻有人上前,在王玄的配合下,隨機抽取賬冊,當眾核對宣讀關鍵數據。
賬目顯示,雪鹽的售價確實遠低於市場舊鹽價,但其利潤極其微薄。
甚至部分偏遠地區的鋪麵在初期還是虧損運營!
而所有賬麵上的盈餘,都明確標注了流向。
大部分用於貼補河東青苗貸因災年可能產生的壞賬損耗、疫區重建房屋的物料采買、以及水利工程中民夫的夥食補助。
小部分則作為蘇家商號正常經營之利,數額亦在合理範圍。
李承乾拿起一本標注著“貼補青苗貸”的賬冊,說道。
“諸位請看!這便是鹽商口中本宮斂的財,它變成了河東農戶手中救急的糧種,變成了孤兒碗裏的一口熱粥,變成了修渠民夫多領的幾文工錢!敢問此利爭於誰,又惠於誰?”
他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
“反倒是那些鹽商,爾等所售之鹽以次充好,價格卻居高不下,鹽乃民生必需品,爾等壟斷渠道囤積居奇,可曾想過那些升鬥小民?爾等口中被斷絕生路的民,究竟是那些依附世家的鹽蠹,還是這天下千千萬萬吃不起幹淨鹽的百姓!”
這一問,將與民爭利的皮徹底剝開!
殿中不少出身寒微的官員,看向那份奏折的目光已帶上了鄙夷。
李承乾不給對方喘息之機,圖窮匕見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鹽價虛高,摻雜使假,民受其害;鹽稅流失,奸商中飽,國受其損!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非長久之計,舊法不改,鹽患難除!”
他再次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奏章,說道。
“兒臣懇請父皇,借此契機,革除積弊。此乃兒臣與東宮屬官草擬之鹽引新法,請父皇聖裁!”
“新法之要,在於打破世家大族對鹽路之壟斷,引入更多中小商人參與競爭!憑引支鹽,以繳課為準繩,官定鹽價,限製暴利,惠及百姓且充盈國庫,懇請父皇明察!”
鹽引新法一出,整個朝堂甚至長安都炸開了鍋。
“此法似乎可行!”
“若真能憑引支鹽,價格公道,我等小商販也有活路了!”
中小鹽商代表們交頭接耳,而那些背後站著世家的大鹽商,如霍百萬之流卻如喪考妣!
鹽引新法,釜底抽薪,這等於剝奪了他們世代相傳的鹽業特權。
將他們和那些小商販拉到了同一個起跑線上,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一位禮部官員失聲叫道。
“陛下,鹽政乃國之重器,牽一發而動全身,太子新法看似有理,實則操之過急,貿然改製,恐引發天下鹽商動**,危及社稷安穩啊!祖宗成法不可輕變!”
李承乾冷笑道。
“若祖宗成法隻能養肥蠹蟲,餓死百姓,掏空國庫,那這成法,變一變又何妨!”
馬周、劉仁軌等人也紛紛出列,力陳新法之利。
朝堂之上,圍繞鹽引新法,再次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但這一次,鹽商陣營內部已然出現了明顯的分化,中小鹽商態度轉變。
世家的陣腳,被李承乾這精準一劍刺得陣型大亂!
李世民看著兒子遞上的新法綱要,開始沉思。
鹽是國之命脈,承乾此舉,不僅是反擊,更是直指世家經濟根基的一柄利劍!
這柄劍,鋒芒畢露,是懸而不發,還是順勢斬下?
無奈之下,他也隻能宣布退朝,徐徐考慮此事。
此事還沒有平息,另一場角逐科舉春闈已悄然拉開了帷幕。
貢院森嚴,號舍櫛比,來自天下各州的士子們匯聚於此。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
世家大族,作為傳統文教資源的壟斷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關鍵戰場。
他們的觸手早已深入州學薦舉、考官圈層乃至士林清議。
“聽說了嗎?河東那邊有幾個寒門士子,這次也來應考了。”
“河東?就是那個跟著太子搞什麽‘勸農講習所’、教泥腿子種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