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琮嘴唇哆嗦著,試圖辯解說。
“殿下,這簿冊或有出入。”
李承乾截斷他的話,問道:“崔公是想說百騎司無中生有,構陷忠良?還是想說,本宮有意栽贓,欲加之罪?你的膽子也著實大了些。”
崔琮慌忙起身行禮,太子手中這份情報之精準,已經遠超他的想象,連龍門山幾處極其隱秘的倉儲具體儲量都一清二楚,這絕非臨時調查所能得!
太子在河東的耳目,或者說,他對河東的了解,到了深不可測的程度。
裴矩和柳奭更是噤若寒蟬,他們各自家族的核心藏匿點也被點破,說什麽也沒用了。
李承乾站起身,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全場,他目光掃過三位家主,最後落在刺史趙元楷身上。
“趙刺史。”
趙元楷一個激靈,連忙上前。
李承乾開始下令,他的聲音傳入每一個豎起耳朵的官吏和門外隱約可聞的百姓耳中:
“即刻傳本宮令,河東道所有登記在冊之糧商、大戶,無論士族豪強,抑或宗室勳貴,凡有囤糧者,限其三日內,按百騎司所錄儲糧之三成比例,開倉放糧!於各州縣要道、流民聚集之所設立粥廠,每日施粥不得少於兩頓,稠度以立筷不倒為準!所需柴薪、人手,由地方官府協調調度,若有推諉懈怠,嚴懲不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若有膽敢隱匿不報、暗中轉移、陽奉陰違者,禦史大夫王玄何在?!”
“臣在!”
王玄一步踏出,新任禦史大夫的威儀此刻展露無遺,他掃視全場,聲音洪亮,開始宣讀早已準備好的律法條文:
“按《唐律疏議·戶婚律》:‘諸部內有旱澇霜雹蟲蝗為害之處,主司應言而不言及妄言者,杖七十,檢覆不以實者,與同罪,有災傷,而官司不即檢校及減放租稅者,杖八十。’”
“按《唐律疏議·廄庫律》:‘諸應輸課稅及入官之物,而回避詐匿不輸,或巧偽濕惡者,計所闕,準盜論。’”
“更有甚者,囤積居奇,趁災牟利,擾亂賑濟,動搖國本!視同謀逆!按律,主犯當斬!從犯流三千裏!家產抄沒充公!”
王玄念完,繼續說道。
“陛下欽命太子殿下黜陟安撫河東,凡有違逆太子鈞令,阻撓賑濟者,皆可視為藐視天威,對抗朝廷,自然罪加一等!”
這一番擲地有聲的律法宣讀,配合王玄那鐵麵無私的氣勢,讓整個府衙的溫度驟降。
崔琮三人麵無人色,他們知道,太子不是說說而已,他帶著王玄這個禦史大夫和常勝這支精銳兵馬,就是來殺人的!
殺人,是最好的立威效果,誰也不想做那個出頭鳥。
李承乾滿意地看了一眼王玄,最後下令:“常勝!”
“末將在!”
常勝按刀上前,一股百戰精銳的煞氣,讓那些本就心驚膽戰的官吏更是大氣不敢出。
“著你率東宮衛率及羽林衛,分駐各州縣,嚴密監察各大倉廩動向!凡有敢在三日期限內私自轉移、偷運、隱匿糧草者,無論何人何職,無論其背後站著誰,一律拿下,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王大夫會告訴你,按哪條律法辦他們!”
“末將領命!”
常勝馬上說道。
“請殿下放心,末將麾下兒郎,眼睛最亮,刀子最快,一粒粟米也休想逃出河東!”
李承乾揮袖說道。
“去吧,本宮信得過你,這河東郡百姓的生死,也交給你們麾下的兄弟了。”
“是!”
常勝轉身,大步流星走出府衙,門外立刻傳來他洪亮的軍令聲。
府衙內,一片死寂。
崔琮等三人麵如死灰,三成糧食,那是足以讓他們心頭滴血的損失。
李承乾重新坐下,看著下麵失魂落魄的三位家主,淡然說道。
“三日,本宮在絳州城最大的粥廠等著看成效,三位耆老,好自為之,我信得過你們,退下吧。”
三人如蒙大赦,也顧不得什麽世家風範,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府衙。
趙元楷和一眾絳州官吏更是見識到了這位太子爺的本事,大氣不敢喘。
崔琮回到府邸,氣得渾身發抖,砸碎了心愛的玉壺春瓶。
“豎子,欺人太甚,一百二十萬石新粟!三成就是三十六萬石,還有那些陳穀、雜糧!這簡直是要我崔家的**!”
心腹管家湊上前,低聲道。
“家主息怒,太子隻知龍門山倉儲總量,未必知曉我們還有幾處更小的、更隱蔽的莊子倉。”
崔琮點頭,這才意識到管家說的也許是對的。
“你說的對,我差點就氣迷糊了,你去安排吧,連夜莊子倉裏的五萬石粟米,還有那批從蜀中剛運到的上等稻米,秘密運到城西別院的地窖去,動作要快,常勝的人剛去龍門山,未必能這麽快查到那些小莊子!”
管家領命而去。
深夜,十幾輛滿載糧袋的馬車,在崔府家丁的護衛下,悄無聲息地駛出城西一處不起眼的莊院後門,沿著偏僻小路,向城西別院疾馳。
就在車隊即將進入一片密林小道時,前方驟然亮起無數火把!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一聲暴喝響起。
“站住,東宮衛率奉命巡查!車上所載何物?!”
隻見常勝一身明光鎧,手持橫刀立於道中,身後是數百名殺氣騰騰、刀出鞘箭上弦的東宮衛士,已將車隊團團圍住!
崔府護衛頭領大驚失色,說道。
“將軍誤會!此乃崔府運送自家用度的雜物,還是不要打擾將軍才好。”
“放屁!”
常勝冷笑一聲,大步上前,手中橫刀閃電般劈出,一聲裂帛響,最前麵一輛馬車上的幾個麻袋被精準地劃開大口子,飽滿的粟米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雜物?本將看是贓物,給我拿下,膽敢反抗者,殺!”
數百衛士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崔府護衛哪見過這等陣仗?又見身份暴露,糧袋被當眾劃破,頓時紛紛丟下兵器跪地求饒。
領頭的還想跑,被常勝身邊親衛一腳踹翻,捆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