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困獸猶鬥(三)
李逍遙心事重重的望著漆黑的夜空,看著滿天星辰,靜悄悄地一片,隻有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向東流,奔流不息的聲音不絕於耳。他走出營帳,漫不經心地來到黃河大堤邊,沉默不語地盯著水麵,沒有任何的波瀾,就算再大的聲音,在黃河的麵前也被巨大地落差聲阻隔,唉聲歎氣地喃喃自語道:“隻希望我的擔憂不要成真!……”
“逍遙,你怎麽在這裏?”李靖驚訝地看著李逍遙,疑惑不解地說道:“難道你是在為明日的強渡黃河之事擔憂?天色已晚,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李逍遙也吃驚地望了一眼李靖,驚訝地說道:“師兄,為何你這麽晚還沒有休息?”他又聽聞李靜的詢問聲,唉聲歎氣地回道:“的確如此,師尊教授我夜觀星象,我觀測了許久,心裏有著一種不安的感覺,根本就無法安心入眠,我擔心明日之戰會有所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李靖目瞪口呆地望著憂心忡忡的李逍遙,他從未見過李逍遙如此沮喪,對未來局勢的掌控,仿佛這一切都在李逍遙的預料之外。他知道李逍遙是玄真子的關門弟子,也是繼承師尊衣缽之人,本身的實力絕對不需要多言,隻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李逍遙擔心的模樣,微微一笑,安慰道:“師弟,你多心了!”
李逍遙苦笑一聲,回道:“我也希望自己多心了!”他轉身望向前方的黃河之水,憂心忡忡地的歎息一聲:“這種隱隱不安的感覺,仿佛再警戒著我,讓我無時無刻地想著如此讓兄弟們安全的活下去。雖然我們占領了瓦崗寨,卻也損失了不少兄弟,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而束手無策。如果那個時候攻打瓦崗時,要是推算一下,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於心不安!”
李靖望著滿頭銀發的李逍遙,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年紀輕輕的他要承擔起重大責任,想起裴仁基戰死沙場,裴元慶喪失鬥誌,沉迷於自責之中,現在的李逍遙又何嚐不是憂傷不已。隻不過作為大唐逍遙王,一軍之帥,有些時候內心深處的疼痛不能流露出來,否則對於大軍而言卻是致命傷。
他知道李逍遙心中的苦澀,也知道李逍遙的無奈,更加明白李逍遙為了自己的兄弟們能夠在戰爭中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隻不過天意弄人。裴仁基的死對裴元慶打擊很大,對於李逍遙由何嚐不是一種傷痛,隻不過李靖知道有些時候,我們必須學會承擔,他看著心中隱隱不安的李逍遙,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與驕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逍遙,你知道師尊為何將掌門之位傳於你嗎?”
李逍遙詫異地看了一眼李靖,搖搖頭回道:“不知!”
玄真子將門主之位傳於李逍遙,他自己確實不知道什麽原因。當初,玄真子讓李逍遙繼承他的衣缽時,李逍遙根本就不願意接受。畢竟,那個時候他還年輕根本就不會想的太多,隻想著救治自己的母親,其他事情都可以容後再說,隻不過玄真子硬是讓他繼承,並且給他說過,讓他自己去尋找,如果真的哪一天不願意成為掌門,那就將他的位置傳給適當的人。
“師尊學究天人,深藏不露,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而我們鬼穀門卻是在亂世之中才會出現,天下太平之****等全部隱藏起來。如果不是特殊情況,誰也不清楚彼此就是同門。前人所遺留的教訓使得師尊步步小心翼翼,而且師尊的弟子之中不乏那些真正的英才,仍然不願意將掌門之位傳授於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就連我們都沒有資格成為掌門!”
“當初,我們師兄弟幾人一致認為師尊會將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隻不過大師兄根本就不願意聽從師尊的命令,走入歧途,一氣之下師尊直接將他逐出師門。不過,我們幾人心中都清楚,師尊一直想讓大師兄回來,繼承他的衣缽,無奈之下大師兄仍然不願意,繼續走他自己的道路。最後,師尊傷心之下就遊曆四方,我們幾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師尊,一點消息都沒有,直到師尊收下你為門下弟子,之後等你出師,師尊親自找過我們幾人,讓我們輔佐於你!”
“二師兄曾經問過師尊,為何要將掌門之位傳於你,師尊並未直接的回答,而是說了一句我們所有人都不懂得話,‘逍遙與你們所有人不同,如果他真的願意繼承為師的衣缽,本門必定會更加強大,至於原因,你們日後便知!’”
“師尊的實力讓我一直從未懷疑過,唯有這件事覺得不可思議。直到那一次,我們師兄弟幾人在一起,眾人隻知你的天賦異稟,遠甚於我們所有人,就連大師兄都有所不及。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師尊的話,你的不同不在於外表,也不在於自己的武藝,而是一顆心,一顆平等待人的心!”
“縱然是我們幾人都無法真正的放下心中的驕傲,唯有你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平等的,你的這份至誠至真之心是我們幾人沒有的。我們師兄弟幾人跟隨師尊學到了他一部分的能力,卻無法放下心中的名利,達到師尊的淡泊名利的心境,眾生平等!”
李靖輕輕地拍著李逍遙的肩膀,付之一笑道:“小師弟,身為將領戰死於戰場上乃是軍人最高的榮譽,你無須為我們擔心。縱然前方的路不平坦,我們兄弟齊心又有何懼,哪怕是粉身碎骨,我等都不會有任何的膽怯,時間不早了,該歇息一下了!”
李逍遙愣了一會,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師尊玄真子居然為了自己,找尋過李靖等人,就是想讓他們輔佐自己。現在他才真正的明白,李靖等人為何願意追隨自己,就連不受拘束的虯髯客都願意在危急時刻出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師尊在暗處幫忙,呆如木雞地傻愣著杵在原地,道:“原來師尊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我還茫然不知!……”
聽聞李靖所言,李逍遙苦澀地笑了起來,他終於明白真正厲害人是玄真子,師尊早已將他看透了。玄真子一開始就知道李逍遙一定會與群雄爭鋒,奪取天下。所以,一開始玄真子就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就連李靖等人都被玄真子強製性的留在李逍遙身邊。
現在,李逍遙心中隻剩下震驚,就算是有些擔憂,仍然無法掩蓋住內心的震撼。他望著李靖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一將功成萬骨枯!”隨後,他的目光一直看著渾濁的黃河水,心中跌宕起伏。
次日,四更時分,唐軍浩浩蕩蕩地整裝待發。李逍遙身為主帥,乘坐的是一艘大船,居於中央,四周全部都是小船,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裴元慶舉著一對銀錘威風凜凜的斜看著前方。臨行前,李逍遙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要小心謹慎,裴元慶點點稱是。
裴元慶被李逍遙任命為正路先鋒,領兵一萬餘人率先出發,李逍遙等人隨後而至。大軍浩浩蕩蕩的乘船渡過黃河,眼看就要達到洛口,登陸了。與此同時,何輝埋伏在四周看見唐軍的大船駛了過來,一聲令下,夏玉山、邱福兩人率領的五千餘名弓箭手全部準備就緒,靜靜地等待著李唐大軍,每個人都肅穆地注視著,影子越來越清晰,唐軍抵達攻擊範圍。
何輝站起身子,高高的揮手,夏玉山、邱福兩人得到進攻的命令後,立即吩咐五千餘人弓箭手開始進攻。頓時,萬箭齊發直接穿透重重水霧對準著李唐大軍,天空中萬道利箭與空氣摩擦聲引起眾人的警惕,然而四周探查後沒有發現任何的動靜,待他們感覺聲音越來越清晰時,才發現為時已晚。
萬箭齊發一連數次攻擊直接穿透唐軍的鎧甲,頓時,唐軍先鋒軍隊死傷一大片。裴元慶看著數不清的箭矢射向自己,他舉起銀色雙錘不斷地揮舞著,仍然無法全部擋下來,鋒利的箭矢射中了他的手臂,他怒吼一聲直接將箭矢拔了出來,帶起一大片鮮血。
“有敵襲,兄弟們給我打起精神來,嚴正以待!”裴元慶怒吼一聲,憤怒地大喊道:“敵軍早有埋伏,我等必須盡快登陸,為元帥清除障礙!兄弟們,給我衝!”他猛地將射中自己的箭矢折斷,急忙走到船頭上,不停地揮舞著雙錘阻擋箭矢。
眾人看著自己的先鋒大將不懼生死,所有人都全力以赴得劃著船,另外一部分阻擋住飛馳而來的箭矢,前麵一批人用自己的身體為自己的兄弟擋住箭矢,接著又換一批人頂上,如此反複終於抵禦住敵人的箭矢,此時的小船早已是插滿了箭矢,屍體堆積在甲板上,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的戰死,所有人忘記了悲傷,心中隻有不停地進攻。
一萬人的先鋒大軍轉眼間就死了一大半,隻餘下兩千餘人,就連裴元慶都被箭矢射中,手臂以及大腿上全部都是箭矢,就像是刺蝟一樣。不過,這些仍然無法阻擋住裴元慶的腳步,他忘記身上的箭矢一躍而起,直接殺向了夏玉山、邱福兩人,身後的兩千餘人陸續抵達,拔起大刀奮不顧身的衝向了他們,兩軍再次衝殺在一起。
李逍遙乘坐的大船在裴元慶的後方,由於裴元慶率領的一萬先鋒軍將敵軍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他們沒有受到敵軍的突襲。不過,李逍遙聽到箭矢劃破天空的聲音,就知道有埋伏,他想要讓裴元慶回來,已經殺紅眼的裴元慶根本就沒有聽到李逍遙的命令,仍然帶領著大軍繼續向前衝。
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鮮紅色的黃河水,還有己方的士兵屍體隨著黃河水不斷地向東流,很快就被黃河水淹沒掉。李逍遙見此情況,急忙吩咐大軍加速前進,他們順著黃河上速度比逆流而上的要快多了。每到一處都能看見己方士兵的屍首,身上插滿了箭矢,看著他們白白的死去,李逍遙憤怒地大吼一聲:“給我在加速,快點!”
大軍看見自己的兄弟有的已經死去,被黃河水淹沒住身體,根本就找不到屍首,心中悲傷不已,他們更加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任何的悲傷,強打著精神奮力地劃著船。速度比之前的要快很多,秦瓊等人全部都冷厲著望著洛口,他們現在想早點看見裴元慶的身影,一路上都沒有看見自己的兄弟身影,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最重要的是前方奮戰的是他們的兄弟,心中滿是擔憂,李逍遙懊惱的自責起來,他早先就有預感,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沒想到今日成真了。
李逍遙憂心忡忡地看著前方,由於清晨水霧濃重根本就很難看清楚前方的情況,無奈之下李逍遙隻能順著前方波浪劃開的痕跡一直前進。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逍遙率領的大軍終於看清前方,之前餘下的兩千餘名士兵在裴元慶的帶領之下抵禦夏玉山、邱福兩人領軍的弓箭手,縱然他們有的人身上插滿了箭矢,隻要有一口氣在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放棄。
兩軍大戰,裴元慶率領的先鋒軍死傷慘重,夏玉山、邱福率領的弓箭手隻能采取遠程攻擊,而且長時間的攻擊,箭矢已經消耗完了。而且,再裴元慶率領得攻擊之下也死傷不少人。無奈之下,隻能由連明、牛蓋兩人率領五千人反攻裴元慶。
裴元慶瞥見何輝等人一眼,譏笑道:“一群孬種,今日本將領就取下你們的項上人頭!”
何輝從容不迫地笑了笑,反唇相譏道:“自己都難保,還想要殺掉我等!裴將軍,我們多日未見,你還是那樣狂傲的性格!今日,本帥就站在這裏等著你,看你如何能夠取下我等項上人頭。再說,你我算是半斤八兩!”
“裴將軍,你現在不也是為李唐效命嗎?憑你,還沒有資格數論我等的行為!如果魏王李密在世的話,本將無話可說,而你也隻不過是降將。如果是你毫發無損的情況下,或許有這個資格。現在嘛,你已經身受重傷,命尚且都在我的手中,還敢逞能。今日我倒要看看,名震天下的瓦崗第一勇士的裴元慶武藝到底如何!”
“哼,卑鄙無恥之輩,隻會放冷箭,暗箭傷人!”裴元慶不屑地笑道,他的身上被箭矢插成刺蝟了,隻不過憑借著最後一口氣硬撐著,就算是死,他也要將何輝等人殺死,臨死也得拉個墊背的,“重傷又如何,本將依然取下爾等狗命!”
“不自量力!”何輝譏笑道,舉起手大喝一聲:“兄弟們,給我殺!”
裴元慶望著奔馳而來的何輝等人,身後跟隨著五千名大軍,他從容不迫地笑了笑,撇過頭大聲喝道:“兄弟們,你們怕嗎?”
眾人擲地有聲地大聲回道:“死又有何懼!”
裴元慶大笑一聲,冷厲地目光掃視了何輝等人一眼,大吼道:“兄弟們給我衝,就算是死,也得拉個墊背的!哈哈!……”
一區慷慨悲歌,裴元慶帶著殘餘的勢力,口吐鮮血的他不顧身上的傷勢直接奔向何輝,擒賊先擒王,這是任何將領都知道的道理。餘下的兵力則是掩護裴元慶,他們全部都受到弓箭手的遠程攻擊,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全部都是破損的地方,甚至傷口處還有鮮血不停地流淌著,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笑容,他們不懼任何的危險,縱然連死都不怕的話,那就沒有什麽好怕的。眾誌成城的衝了上去,裴元慶揮舞著銀錘,不斷地清掃前方的阻礙,後方兩翼又有殘餘的兵力掩護,一直殺到何輝等人的麵前。
何輝泰然自若地微笑著看著奮力殺到眼前的裴元慶,身後的大軍前赴後繼的衝了過來,一波接著一波,猶如江河一樣連綿不絕。若是在傷勢痊愈的情況下,銀錘太保裴元慶能夠安然無恙地殺他個三進三出的,隻不過人力有盡時,之前被弓箭陣射中胸膛,他硬是憑借著自己的韌性扛了過來,不過已經隻剩下最後的一搏了,終於在連綿不絕的攻擊之下,裴元慶直接被兵士手中的長矛刺穿胸膛,釘在原地,胸口中的血液順著傷口流了出來,滴落在地麵上。
隋唐第二勇士的裴元慶終於在攻打洛陽城時,戰死沙場,身中數箭仍然奮力殺敵,最後力竭被敵軍刺穿身體,當場殞命。他被長矛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吐出一大口鮮血,裴元慶的眼睛一直盯著何輝等人,欣慰地喃喃道:“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何輝等人一陣疑惑,他們冷眼旁觀地看著裴元慶死在自己的麵前,裴元慶臨死之前的眼神還是憤怒地倏爾變得冷靜下來,麵露笑容的模樣,使得他們愣住了。直到他們聽聞身後傳來的一道冰冷刺骨地寒意聲音時,方才明白裴元慶最後說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