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帶著綠柳一路緊跟著鶯哥向府外而去,一邊走,綠柳一邊低聲問道:“如何不見府裏的王妃?”照服製大紅和絳紫都是皇族正室所用,偏偏韋良娣要用這兩匹料子,若是一個不小心日後有什麽追究,隻怕她們成衣鋪擔不起。
鶯哥停了停,正要開口,卻見有人自回廊上過來,愣了一下,忙拜倒在地:“王爺。”
蘇雲主仆二人也嚇了一跳,也拜了下去,隻是不敢開口,俱是低著頭有些驚惶。
一位身著銀白滾邊翻繡團龍蟒袍,束著紫金冠的年輕男子,身後跟著幾位親隨正朝這邊而來,看見鶯哥等人拜在路旁,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要走開去,卻是忽然腳步慢了一慢,目光落在蘇雲身上,微微蹙眉,怎麽會是她?官市上那個膽大機敏的婦人。他多看了一眼蘇雲,卻也隻是有一份驚訝,走開了去。
蘇雲低著頭,隻看見一雙杏黃雲頭靴在自己跟前略停了停便走遠了,這才吐出一口氣,由著綠柳扶了她起身來,方才過去的那位大概就是壽王了。
鶯哥這時也起身來,與蘇雲笑道:“往日王爺不到暮鼓不回府,今日倒是巧了,偏生遇上了。”她與蘇雲笑著,“蘇娘子莫怕,王爺雖然瞧著冷冰冰的,但甚少責罰下人。”
蘇雲卻是一笑,自己連頭也沒敢抬,哪裏知道他是冷冰冰還是笑眯眯,隻要不像電視裏演的那樣,這些個皇族親貴都是冷血無情的就好。
鶯哥一邊引著她們繼續走著,一邊道:“如今府裏是韋良娣主事,王妃為順聖皇後薦福,已是自請去驪山行宮出家。”
自請出家!蘇雲猛然驚醒過來,壽王妃……莫非就是……她連忙問道:“敢問王妃可是姓楊?”
鶯哥點頭:“王妃娘家姓楊。”
楊玉環,未來的楊貴妃!那麽剛才遇見的那個就是倒黴悲催被自家老爹搶了老婆的壽王李瑁!蘇雲頓時激動起來,這可都是曆史名人呀,就這麽活蹦亂跳地在自己跟前走來走去,剛才竟然沒有抬頭看一看,那位李瑁殿下是不是長得一臉衰樣。
那麽韋良娣口中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楊玉環?她如今已經被送到驪山出家,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要名正言順入宮了,也難怪韋良娣會說宮中的尚衣局隻會送來普通衣裙,斷斷不會讓她壓過楊氏去,而韋良娣隻怕也是真的有心與這位舊日王府正妃和情敵爭上一爭,才會舍得拿出價值昂貴的龍綃讓蘇雲做一身衣裙與她。
蘇雲霎時想通了很多關節,倒覺得壽王府這樁生意隻怕不是那麽好做了。
青雲園門前,韋良娣早已換了翡翠縵裳,和那條單絲碧羅籠裙,重新補了妝容,翹首以盼地張望著來路,口中還有些焦急地道:“不是說這就過來,怎麽還不見呢?”
遠遠看見李瑁自垂花門進來,登時滿臉歡喜的笑迎上前去,盈盈拜倒:“王爺回來了。”
李瑁並不看她,俊臉上神色不動,隻有一句:“起來吧。”一徑朝著園子裏去了。
韋良娣忙起身跟在他身後,笑得嬌豔:“王爺今日回得早,方才妾已經吩咐煮了茶湯這就送來。”一邊要上前替李瑁脫去外裳,“昨兒鹹陽公主殿下讓人送了一匣子新羅山參來,方才已經吩咐廚裏煮了參湯送上來。”
李瑁卻是擋開她的手,冷淡地道:“不必了,我隻是有事要與你說,一會還要去前院看公文。”
韋良娣的笑瞬間垮了,她原以為壽王這麽早就回府來,又是直接來了青雲園必然肯留下,誰想還是如平常一樣,半點不肯沾身。
她隻得強撐起笑,道:“王爺有何事要吩咐?”
“西南夷族近日頻頻起亂,隻怕我過幾日便要趕回益州去,以防有變,仲秋宮宴怕是等不得了,到時你一人進宮去赴宴便是了。”李瑁望著她無悲無喜,似是說著十分平常的事。
韋良娣卻是心中哀憤氣惱,複雜難言,他又要回益州,自打楊氏離了王府自請去了驪山出家,他便去了益州領兵,一年不得一回,撇下這一府女眷不聞不問,任由她掌著王府,好容易盼著他回了長安,誰料沒幾日又要走,說什麽西南不寧,分明是有意避開宮宴,還是不敢也不肯見楊氏,究竟那個賤人有什麽好,值得他這樣心心念念!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仲秋也是太真娘子的生辰,隻怕宮宴上還要送上賀禮呢,卻要如何是好!”太真娘子便是楊氏如今的封號,她不再是壽王妃,而是驪山道宮中的太真娘子!
韋良娣死死盯著李瑁,她倒要看看說出這個他心裏藏著時時想著恨著的人,他會如何!
李瑁目光黯了黯,片刻才道:“你瞧著辦吧,要什麽隻管去庫房支領。”再不做停留,大步出門去了。
韋良娣愣愣怔怔立在原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又走了,他就從來也不曾思量過自己也是他的妻妾,他心裏隻有楊氏!那個不知廉恥貪圖富貴的楊玉環!她的手在袖子裏攥成拳,她與楊氏不會就這麽罷休的!
鶯哥回來回報:“已經送了蘇娘子出府去了,說是三五日便可送了衣裙過來。”
此時的韋良娣已不見憤恨和懊惱,神色淡淡地:“那個蘇娘子倒是膽大,進了王府也能這般鎮定自若的倒是少見。”
鶯哥輕聲道:“方才出府時,正遇見王爺。”她沒敢說王爺在蘇雲娘跟前停了停步子。
韋良娣卻是不在意:“王爺來過園子裏了,過兩日又要回益州,一會子你們隨我去庫房挑幾件上好的物件,送與那位太真娘子賀壽!”麵上是雲淡風輕,口中卻是掩藏不住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