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陪笑著與長史府的胡婆子道:“今日這牡丹花會真是熱鬧非常,隻怕整個洛陽城裏的百姓都趕了過來了吧。”

胡婆子一臉自得,手裏絲絹手帕不時擦一擦額頭上的汗,口中道:“大奶奶是不知道,這一回端陽牡丹花會可是買了宋家牡丹園的兩株花王與花後來,漫說是這些沒什麽見識的小戶人家,就是有些名頭的貴府人家也不定見識過,自然是熱鬧。”

王氏一邊心不在焉恭維她知道這些,一邊不停地在人群中尋找蘇雲娘,暗暗焦急著怎麽還不快些過來。

可是看了好半天,還不見人影,她有些急了,這要是再耽擱一會,惹惱了這婆子,連累自己臉上也不好看,日後跟長史府更是別想有瓜葛了。

她終究忍不住,與胡婆子賠笑道:“隻怕雲娘未尋到這一處,還請胡媽媽在此稍候,我去尋一尋她去。”

胡婆子此時也不耐煩了,這蘇家娘子好大的架子,竟然等了半天都不見,她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該不是府上的娘子不情願吧?”

王氏連忙道:“不敢的,一定是人太多耽誤了,我這就去瞧瞧。”她趕忙向外走去。

五娘穿著大紅縵紗裙子,這一回可是小心提著裙擺向天香池這邊走來,前一回她讓菊香把這裙子送去小巧那裏幫著做繡活,送回來時隻見大紅的裙擺上用金線繡了一朵大大的牡丹,十分耀眼精致,再和她心意也沒有了,她早就想著牡丹花會上穿著這條裙子,必然是壓得三娘四娘都沒了顏色。

到了天香池了,她左看右看,怎麽不見王氏與曹氏她們,隔著一盆盆一簇簇怒放的牡丹,隻看見遊人如織,年輕郎君娘子成群,就是不見自家人。

她正狐疑著,旁邊有人問道:“是蘇家娘子麽?”

五娘驚訝地一回頭,隻見一個一身油綠綢緞衣裙的婆子帶著兩個小丫頭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似笑非笑地道:“大奶奶出去尋你去了。”紅裙牡丹花,想來這個就是蘇雲娘了。

五娘聽她如此說,頓時明白過來,眼前這位就是要來相看的婆子吧,她有些吃驚怎麽二嫂與四娘都不在,旋即一想,說不定是還未曾過來,這可是好機會,要是能在四娘之前看上自己,那肯就真真正正叫四娘白白算計一回。

她頓時露了笑,微微欠身:“媽媽安好。”舉止有禮,談吐得體。

胡婆子帶著些挑剔地上下看著,見這娘子雖然形容尚小,但模樣還算周正,身量也豐滿有致,她特別看了兩眼五娘的臀部,寬寬大大,是個好生養的,叫她有幾分滿意了。

五娘大大方方由著她打量,心裏卻是歡喜極了,這一下隻怕四娘沒了指望了。

那邊廂,國色亭前坐席上,盧家來的盧二奶奶正與曹氏、四娘子說著話。

“二奶奶平日可也喜歡賞園遊宴?”曹氏笑語殷殷地道。

盧二奶奶很是和氣,笑著道:“偶爾會出來,隻是這牡丹花會倒是頭一遭來。”

四娘正瞧著身旁盛開的姹紫嫣紅的牡丹花,不經意掃過不遠處,卻是愣在那裏動彈不得,隻見那邊鄒家大郎鄒霖正帶著一位身段風流容貌嬌豔的女娘款款而行,時不時停下步子賞一賞道旁盛放的牡丹,很是親熱。

她有幾分愣怔地望著鄒霖身邊的女娘,隻怕這位就是鄒霖愛重的侍妾柳氏了,生的一副嬌媚的模樣,無怪雲娘與她比不得,被趕了回來。

鄒霖倒是不知道有人這般看著他,他心不在焉地應付著柳玉,卻是滿心想著方才在園子門前看見的一身紅裙的蘇雲娘,想來她一會也會到園子裏來賞花。

柳玉在旁嬌笑道:“郎君,妾吩咐紫雲帶了清釀來,可要吃一碗?”鄒霖點點頭,並不開口。

蘇雲大概是蘇家來的人中真正來賞花的,她換上豆青素麵襦裙,把頭上的釵環也卸下不少,輕輕鬆鬆帶著小巧進了芳園。

小巧也不曾見過牡丹花會這等人頭湧動的陣勢,驚歎道:“這般熱鬧!”又瞧見另一邊,咯咯笑道:“娘子快瞧,那邊的牡丹花開得好大一朵,都是紅豔豔的,真是好看。”

二人湊上前去,隻聽那幾盆牡丹的花匠很是得意地道:“這是新開的首案紅,已經養了五年了,才能有這般高大,花開富貴。”一旁看得人嘖嘖稱讚。

另一邊的花匠有些不服氣,高聲道:“你那也配叫首案紅,諸位請瞧瞧我這幾株,根莖紫紅色,花開如鬥,才是首案紅中的奇品。”一眾人又紛紛擠過去看那幾株。

人群中有人嗤笑道:“區區首案紅也能算牡丹花會中的名品?前邊有花王花後呢。”

蘇雲滿是好奇,花王花後?這名頭聽著就是霸氣側漏的,肯定不凡,拉著小巧跟著人群向裏麵行去。

園子深處更是熱鬧,人群紛紛簇擁著稀有的名品牡丹欣賞誇讚著,蘇雲帶著小巧東瞧瞧西看看,好不歡喜,全然不知道此時王氏為了尋她已經急壞了。

“我這玉樓點翠光台閣就能論得上是上品,你瞧瞧這顏色這品型,隻怕是整個牡丹花會上也難得見到這般好的。”一位老花匠正在人群簇擁中自得地誇獎著身旁的一株牡丹。

圍觀的人瞧了瞧,果然那牡丹花盤碩大花瓣重重,形如樓台疊嶂,最深處是紫紅漸漸褪變,到花瓣尖上已是淡淡的粉,叫人嘖嘖稱奇。

有人開口道:“未知這玉樓點翠要價幾何?”

老花匠伸出三根手指:“三百金,少一文不賣。”蘇雲這才知道原來這花會上的花都是可以買的,難怪花匠們這麽賣力地誇讚自己的花。

旁邊的人都紛紛搖頭:“哪裏值這許多錢,一百金已是極為昂貴了。”三百金那可是能在洛陽城置辦一處宅院了。

有人怪聲怪氣地道:“你這再好也不過是玉樓點翠,難不成還當是花王魏紫花後姚黃!”

老花匠頭也不抬:“那你尋宋家人買花王花後去,我這個不賣。”

蘇雲倒是沒有瞧中那株玉樓點翠,她拉著小巧向國色亭擠過去,那兩株姚黃魏紫一會就會送出來放在國色亭前。

國色亭前已經席地坐了不少人,都是一邊觀賞著牡丹一邊說笑著,還有不少人家攜老帶幼,帶了吃食來遊宴。

蘇雲正要湊到人群中去等著看姚黃魏紫,卻聽身後有人冷冷道:“你如何不在府裏安分守己待著,卻來這牡丹花會上拋頭露麵!”

蘇雲回頭一看,隻見鄒霖一臉鐵青地站在自己身後,狠狠瞪著自己,不遠處柳玉正滿懷戒備和恨意地瞪著自己。

她隻能感歎世界真是小,這麽大的芳園,這麽大的牡丹花會,偏偏遇見了他,隻是他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不記得他們已經和離了。

“鄒大郎這話倒叫我奇怪,咱們已經和離了,大郎該擔心的是那一位。”她指了指鄒霖身後的柳玉,笑著道,“至於我,就不勞你費心了。”說著也不理會鄒霖氣的發青的臉徑直走了。

遠遠的,四娘愣愣看著鄒霖的目光一直停在蘇雲身上,隻覺得不敢相信,怎麽會,霖郎分明對雲娘並無情意,都趕了她回來,跟她和離了,怎麽會……

“四娘子,四娘子!”盧二奶奶正有話要問一問四娘,喚了半天卻也不見她回應,順著她愣愣出神的目光望去,卻見一位年輕郎君正與人說話,而蘇四娘正是毫無避忌地望著他。

曹氏忙拉了一把四娘:“四娘瞧花瞧得出神了,二奶奶有話與你說呢。”四娘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去,卻難掩一絲慌亂。

盧二奶奶瞧得明白,她心裏對這個蘇四娘卻是有了一絲輕蔑,這麽個大庭廣眾就敢直剌剌瞧著年輕郎君的女娘,難保不是舉止輕佻之人,說不好以後還會鬧出什麽笑話來。她麵上是毫不表露,隻是微笑與四娘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