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三娘全然不知道為何建寧王府會派了帖子與自己,邀請去王府,她雖然在平康坊算得上是名頭不小,也常與不少達官貴人來往,然後建寧王李倓卻是從未曾進過平康坊,自然也就沒有來往,這一趟不得不來的邀約實在讓她有些忐忑。
眼看就要從良了,實在是不希望鬧出什麽意外來,一路上施三娘都是提心吊膽。
到了建寧王府,早有婆子等在門前,一見馬車到了,笑吟吟迎上去:“三娘子來了,請進王府吧。”
施三娘有意要問一問是為何會派了帖子與自己,卻又怕王府規矩大,不敢多言,隻好低著頭謹慎地跟在婆子身後,心裏揣度著,莫非是王府設了筵席,宴請賓客,所以才會請自己過來助興?
隻是那婆子卻並不引她去正堂,反倒向著內院而去,曲曲折折,竟然轉到建寧王府的內堂跟前停下了步子,笑著欠身道:“娘子請進吧。”
施三娘已經徹底糊塗了,她遲疑地提步向著內堂走進去,隻見一身郡王妃裝扮的蘇雲笑盈盈坐在堂中望著她:“三娘子,有好些時日不曾見過了,還未曾向你道喜呢。”
施三娘一時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地望著蘇雲:“蘇……蘇娘子,你是……”
忽然她恍然大悟了,忙不迭拜下去:“見過郡王妃。”
蘇雲笑著擺手:“快起來,快起來,你我可算得上是故交?還這般多禮作何,坐下說話吧。”
小巧含笑上前送了張坐席,施三娘這才小心地坐下,卻仍是滿眼驚奇地望著蘇雲:“蘇……郡王妃召我來王府?”
蘇雲點頭,笑道:“昨日聽綠柳說,三娘子你有喜事臨門,我不曾當麵道賀,故而今日請了你到王府小敘,還望三娘子不怪我唐突才是。”
施三娘搖頭:“隻是不曾想到會是郡王妃相召,自去歲至今,已有半年光景不曾見過了,想不到郡王妃已是……”想不到蘇娘子竟然有這樣的際遇,成了建寧王妃。
蘇雲卻是笑望著她:“我也想不到三娘子要嫁人了,卻不知道是哪一戶人家?“施三娘本是久經世事的,聽得提起婚事也不由地紅了臉,倒是大大方方地道:“是太史局丞鄒府上二郎,嫁過去隻是妾侍。”
蘇雲本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還是官戶人家,隻是姓鄒?這個姓讓她有些膈應,不由問道:“哪一個鄒府?”
“便是東城太學曹博士的姻親鄒家。”施三娘並不知道鄒霖與蘇雲的關係。
她一句話讓堂中蘇雲和小巧臉色都是一變,這個世界還真是小,施三娘要嫁的人是……鄒霖的弟弟!!
蘇雲是覺得很可笑,不由地搖頭笑道:“原來是這戶鄒家。”
施三娘聽她語氣似是有些不對,心裏有些急了,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對?”
蘇雲笑著道:“也沒什麽,隻是那戶人家似乎不是什麽好品行,三娘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叫她別嫁是不可能了,隻好提醒她一句。
施三娘卻是笑了起來:“郡王妃也知道鄒府的事,那一戶的確不是什麽好人家,先前那位鄒大郎還曾躲到平康坊裏住了好些時日,可是huā了不少銀錢在夜宿上。”
她說著掩嘴笑了起來,毫不隱瞞地說了當時的情形:“……臉上還帶著傷,聽二郎說,他是被自家夫人給打傷了,就因為對妾室多瞧了幾眼,實在是毫無顏麵,這也就罷了,還被嚇得連府裏都不敢回,躲到平康坊我相熟的一位娘子房裏住了好幾日,huā了十餘金的夜宿之資呢。”
蘇雲與小巧麵麵相覷,又是驚訝又是想笑,這是鄒霖?那麽個自恃清高冷漠自私的人,居然被自家夫人打傷了,還嚇得連府裏都不敢回?就因為多看了幾眼妾?想來那個妾就是柳玉了?
小巧此時經不住插了句嘴道:“那鄒老夫人也不過問此事麽?”她在鄒府待了一年的光景,對看上去不怎麽過問府裏的事,事實上精明厲害的鄒老夫人還是很清楚的。
施三娘笑著擺擺手:“哪裏敢過問,聽人說,那位夫人可是太學曹博士的掌上明珠,就是鄒大郎這點子前程也是依靠嶽父才得手的,自然是不敢有半點開罪夫人曹氏,便是鄒老夫人也是三天兩日被新娶進門的大郎媳婦給惡言相向,有一回竟然弄得差點被送回洛陽去。”
厲害呀!蘇雲簡直想對曹氏伸出大拇指,連鄒老夫人那麽難纏的婆婆她都治得服服帖帖,可是比當年的蘇雲娘強多了,不過也是靠著娘家勢力大,才能如此的。但這樣也叫人覺得解氣,不知道鄒老夫人和鄒霖有沒有後悔當年非要休了蘇雲娘娶了這位曹家娘子,這下可是叫做雞犬不寧了。
小巧也聽得笑出聲來,忙忙問道:“那三娘子你要是嫁過去就不怕會被牽扯進去嗎?聽起來那位鄒夫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施三娘笑著搖頭:“我才不會嫁到那個府裏去,當初就與二郎說好了,先在別處買了宅子,我再出平康坊的門,現在已經置辦好了,就在城南,到時候會住在那邊,才不會攙和進那些事裏呢。”
蘇雲鬆了口氣,不會跟鄒老夫人還有那位曹氏在一起也好,雖然施三娘是二房的妾,可是保不準會不會被扯進這無休無止的女人之間的鬥爭裏去。
隻是她印象裏鄒二郎似乎也不是什麽十分靠譜的人,記得聽人提起過,鄒二郎很是愛眠huā宿柳,常常逗留在青樓楚館裏,這樣一個人會是好依靠?
聽她問起,施三娘淡淡一笑:“我身份原本就是低賤,但凡好一些的人家都瞧不上,寧可huā錢買個清白的賤戶之女做妾,也不肯要ji子進門。雖然也有人說過要替我贖身,納為侍妾,卻都是些酒囊飯袋,粗陋難看,叫人見了作嘔,平日也是為了謀生不得不應酬,若是許終生,哪裏願意嫁給那樣的人家。”
蘇雲聽到這裏,不由地點了點頭,以施三娘的身份,逢場作戲的多,肯真正娶回去的怕是沒幾個,鄒二郎或許還算得上是年輕有些家底的了,怪不得會選他。
“橫豎我也不圖他什麽,他若好好待我,我自然盡心伺候,若是一時新鮮,過後扔了,也便由著他,我自住在我的院子裏,早就攢了不少積蓄,huā銷總是夠的,不至於臨老淪落街頭,沒個去處。”施三娘眼中藏著一抹滄桑的憂傷,輕言輕語地說著。
蘇雲看著往日瞧著豔麗風光的施三娘,心裏也是一陣心酸,若非不得已,誰人願意入ji坊,便是再在男人麵前風光無限,也隻是求一個能夠安身的歸處。
她輕輕一歎:“何時嫁過去?”
施三娘笑著道:“就在後日,也不是什麽良辰吉日,隻是那會子院子都收拾妥當了。”
蘇雲點頭:“我雖然不便去捧場,但是賀禮卻是不會少的,日後還要請了你常來郡王府說話,你可不要嫌我煩了。”
施三娘何嚐不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起身拜倒懇切地謝道:“多謝郡王妃。”
送走了施三娘,蘇雲有些迷茫,當初不可一世,自以為是的鄒家,趕了蘇雲娘出門,逼著她自盡的鄒家成了這個境況,這大概就是現世報了吧,不知道真正的蘇雲娘知道了這個,會不會略略能夠放下些了。
綠柳回來時,聽小巧說起這個,笑了起來,道:“那鄒府裏的侍妾不是柳娘子,柳娘子如今還在隔壁住著,已經是老大的肚子了,怕是要生了。”
這話倒是叫蘇雲主仆二人吃了一驚,不是柳玉?那會是誰?
綠柳想了想:“聽說是那鄒夫人的貼身丫頭,陪嫁到鄒府去,也是鄒夫人做主將她收了房,誰想著竟然也是個厲害的,不到一月的光景,就哄著鄒大郎抬了房又放良,成了正經侍妾,然後便是與自己主子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
蘇雲徹底無語了,這叫什麽事,她咧了咧嘴:“那鄒府現在還真是熱鬧。”隻有又疑惑問道:“那為何柳玉有了身孕,還不曾被接回去?”
綠柳說起這個,歎了口氣:“說來也是可氣,先前那鄒夫人還過去柳娘子宅子裏鬧了幾次,後來倒是不來了,卻也不準鄒大郎過來,但凡是打發過去請的人都被趕了出來,就是過去要份例家用也都被打了一頓轟出來,聽說那位夫人發了話,鄒府沒有這麽一房侍妾,不準再登門了。結果隻有鄒大郎偷偷過來瞧一眼,留下些銀錢,勉強度日了。“蘇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玉居然落到這步田地,那麽厲害陰狠的柳玉居然會被逼的走投無路,連鄒大郎都見不到了,隻能靠著悄悄給的一點錢度日?這實在不像她的作風呀?
連小巧都咂舌:“柳娘子何時這般軟弱了,先前她可是……”她望了一眼蘇雲沒有說下去。
蘇雲想了想,擺擺手道:“這些與咱們沒有什麽關係,隻管看著就是了,不必過問。”她始終不會相信柳玉成了個弱者,居然毫不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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