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艨艟鬥艦
扶餘**對蘇遊那種莫名的怨恨,多半還是因為蘇遊幫著金正洪把她從元七娘子的船上劫了下來,還有一層原因,則是聽說了蘇遊剛才對百濟人的翻臉無情。
不過,當扶餘**輾轉聽說蘇遊為了讓她真正的感受大隋的風物而刻意把送她回家的時間拖延了半個月後,她對蘇遊的風評倒有所好轉。
想及相處的時間還長,扶餘**便在金正洪的陪同下走向了船頭的蘇遊和來雁北。
蘇遊和來雁北見他們過來,便禮節性地站了起來,同時向扶餘**點了點頭。
金正洪見蘇遊和來雁北無禮,心中有些沮喪,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用百濟語向公主介紹起蘇遊和來雁北,扶餘**點頭表示明白,又趁機支開了金正洪。
待金正洪去後,她才向蘇遊和來雁北深施了一禮,又開口說道,“這大過年的因為我而讓你們在海上奔波,辛苦了。”
蘇遊倒沒料到這個叛逆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又禮貌,於是望向她又點了點頭,扶餘**身形嬌小玲瓏的,她身上此刻穿的是漢人的服飾,發型也是漢式的;若不是因為她開口說話,恐怕不認識的人一定不會想到她會是百濟的公主。
扶餘**感覺到蘇遊目光灼灼,隨即有些不解地與他對視了起來。
來雁北則趁勢拉起了她的手,笑著說道,“公主言重了,今天能在這海上有一番非比尋常的經曆,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扶餘**卻笑著不說話,手也隻任憑來雁北握著,眼睛卻看向蘇遊。
蘇遊一開始還抱著欣賞洋娃娃一般的心理多看她幾眼的,此時被她久看之下,也不覺有些發毛。
“扶餘公主是不是在哪見過我?”
“那倒沒有,我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就當了這麽大的官,剛才我的仆人又跟我說起你對那些鯊魚和鯨魚的諸多見解,是鯊魚和鯨魚,對吧?其實之前我有一次跟著家將到海上去的時候,也見過這鯊魚,但他們除了害怕之外卻是一無所知.......”
扶餘**這幾句話說得劈哩啪啦,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等她說到這兒方緩了一緩,蘇遊和來雁北都對她悠長的氣息佩得無以複加!
這麽長一大段話,她竟然一口氣說下來,語速之快,蘇遊甚至沒有見過有出其右者。
等扶餘**說完半天,蘇遊還沒完成給這些話加標點符號的工作,他連忙伸手,止住她繼續下去的興致;等把這幾句話都記入腦海,理解了之後,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仿佛這些話是自己說的一樣,感到有些氣短。
“請繼續。”蘇遊點了點頭,臉上有些痛苦地說道。
“但你卻不一樣,你不但能叫出這些魚的名字,還了解這些魚的習性。”扶餘**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說話太快,這次終於算是放緩了語速,以適應蘇遊和來雁北的聽力。
來雁北默然,她對此同樣感同身受。
“於是你想說什麽呢?”蘇遊笑了笑,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的父王看到了禦史這麽有才幹的人,一定會千方百計留你在百濟身居要職的。”扶餘**有些神秘莫測地說道,她的語速在沒有刻意之下又變得快了起來?
蘇遊聞弦歌而知雅意,卻故作不解地問道,“扶餘公主是要拉攏我到你們百濟身居要職呢?還是勸我不要去百濟以免被你父王留下來呢?”
扶餘**這次卻沒有回答,而隻是會心地一笑。
蘇遊見她不答,臉上卻突然多了些笑容,“公主平常都是這麽對你父王說話的嗎?那我似乎不用怕你父王擔心你了。”
扶餘**眼珠一轉,嘟了嘟嘴卻仍是不答蘇遊。
來雁北卻不解地看向兩人。
蘇遊也不答她,卻對扶餘**道,“你應該能理解我什麽意思吧?”
扶餘**點了點頭,看著來雁北道,“他的意思,是說我老是這麽跟父王說話的話,父王一定很煩我,然後他就不會擔心我什麽時候回家了,我就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的娃......”
扶餘**說到後麵,語中卻帶了些哭腔,也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因為情到深處。
來雁北聽她說得可憐,竟不由得摟住了她,隨即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放心好了,姐姐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扶餘**在來雁北的懷中,卻對蘇遊做了一個鬼臉。
蘇遊無奈,隻好搖著頭離開了甲板。
又經過了半天的航行之後,太陽便漸漸要下山了,而蘇遊的船也駛近了杭州灣。
此時已經是大年二十九,蘇遊原本以為碼頭上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才對的,哪知船還離著碼頭有幾裏人,便能聽到碼頭傳來的鼎沸人聲。
“不會又出現彭城碼頭一樣的事吧?希望翟讓能在揚州有所收獲.......”蘇遊不敢往下想去,主要還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啊。
“碼頭似乎有些亂,要不咱們先回船艙吧。”來雁北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蘇遊的身邊,小聲地勸告道。
蘇遊搖了搖頭,無所謂地說道,“怕什麽?好歹我手中還拿著天子劍,隻要碼頭上的人還是大隋的臣民,就沒什麽可害怕的。”
正說著話,碼頭上已有兩條小舴艋駛向了蘇遊這艘船的兩弦,並有一人高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船上不掛旗幟?”
來人穿的是大隋士兵的服飾,身上還套著皮甲,一時倒讓人看著有些莫名其妙了?若他們這是要收稅的話,跑這大老遠的是否有些喪心病狂了?
若不是為了收稅,他們關心這船的旗幟幹嘛?
這艘船之前掛的是來弘的旗幟,這船脫離來弘的隊伍後,旗幟卻被他收走了。
之前又因為追逐元家的船太過著急,這船並沒有掛上百濟人的旗幟。
“你們又是什麽人?”蘇遊聽他們問得似乎有些道理,但一時猜不出他們的身份,於是反問道。
“廢什麽話!現在是軍爺在問你們。”小舴艋上的藝人舉著手中的長槍,聲色俱厲地向蘇遊吼道。
那隻他話音才落,卻聽“嗡”地一聲,一支利箭已從蘇遊的船上如閃電一般飛向了他的麵門。
那人驚慌失措地一低頭,卻仍是躲不過帽瓔被射落的結果。
這是一支響尾箭,亦稱之為鳴鏑,有警告之意。
射出這箭的人,顯然是蘇遊身後的王伯當。
“你們是什麽人?”蘇遊對王伯當的果斷出手默默點了三十二個讚,隨即用剛才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那人倒有些硬氣,雖然帽瓔都已被射落,但還是站直了腰板說道,“你們不掛旗是吧?有你們好看的!”
狠話說畢,隨即吹起了銅哨,——這銅哨還是蘇遊發明出來用作馬球賽的裁判之物。
如果蘇遊等人是非法入境者,這個時候要做的顯然是讓王伯當一箭射落他的銅哨,但現在卻隻能看著他吹響銅哨,然後乘著小舴艋如飛而去。
金正洪顯然也知蘇遊的能量,此時也走到了蘇遊的身後,準備看一出好戲。
蘇遊看著金正洪滿臉期待的樣子,卻扳著臉說道,“老金,把旗子掛起來吧,失誤一次可以,但不能一直失誤下去啊。”
金正洪從善如流,轉身離去之後卻磨磨唧唧起來,而碼頭上已經衝了三五艘艨艟鬥艦,這些艨艟以生牛皮蒙船覆背,兩廂開掣棹孔,左右前後有弩窗矛穴,身形狹長,航速極快,每艘船上不下百人。
蘇遊哪想到一語不和竟然惹出這麽大的亂子?
看在反應迅速上,蘇遊也能猜到他們是早有所備的,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要對付的敵人絕不是自己。
蘇遊看著他們衝近,隨即一聲斷喝,“我乃當朝禦史大夫蘇遊,不知哪位將軍在此巡視?”
隨著蘇遊的高呼聲落下,幾艘艨艟一時都在蘇遊的船幾丈外停了下來,也不知他們停止進攻的命令是怎麽傳遞的。
隨即,一員老將從離蘇遊最近的一艘船的天窗中露出了頭和肩膀,而後是有些尷尬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是蘇禦史!本將張鎮周在此巡視。”
這便是張鎮周嗎?
蘇遊看著幾丈外滿臉風塵甚至連胡子都有些打結的老將,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話,“讀書不學王安石,治郡當如張鎮周。”
在真正的曆史中,張鎮周與陳稜征討流求,因功授為金紫光祿大夫,但後來還是跟著李淵一起反了楊廣,被李淵授為舒州總督,唐朝建立後,他以開國功臣正式被授為舒州都督。
舒州是張鎮周的家鄉,他上任前,先在自己家裏連續十天大擺宴席,招待親朋故友,並將金銀綢緞分贈給大家,流著淚對大家說:“今天我張鎮周還能跟你們很高興地喝酒,可從明天起就是治理舒州的都督,不能再跟大家這樣交往了。若親朋故友犯法,我絕不徇私!”
鎮周上任後,嚴格遵守法令治理舒州,關心廣大百姓疾苦而不偏袒親族,不營私,不徇情。在他的治理下,戰後的舒州社會秩序很快安定下來,農業生產也穩步發展,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橫波?”來雁北見蘇遊一時發愣,不由得提醒道。
蘇遊這才回過神來,隨即爽朗地笑了幾聲,這才有些不解地問道,“原來是張將軍!本官聽說將軍從扶桑凱旋而歸,怎麽不與陳將軍一起到禦前喝慶功酒去?”
“此時說來話長啊。”張鎮周臉色一黯,歎氣道。
“那便長話短說。”蘇遊說完這話,又讓金正洪快些去放舢板,口中也催促道,“讓張將軍上船來。”
金正洪無奈地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