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二十四橋

蘇遊與麥鐵杖商議好建碼頭和官衙的事後,便隨他到了天涯閣,而後兩人推杯換盞,盡歡而散。

回到驛館之後,蘇遊連夜趕製出了揚州新碼頭和市舶司辦事處的圖紙,第二日把圖紙著人送到了麥鐵杖手上以後,他與來雁北剩下的事就是遊覽揚州城了。

不過,呂忠肅顯然沒有遊玩的心情,因為他手下那一百多號人中倒有一半想要趕回家過年的。

蘇遊自然知道華夏人“過年就要回家”這個信仰,所以非但沒有強留,反而提前給他們拜了年,送了禮。

碼頭上,告別還在繼續,呂忠肅卻有些愁眉不展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蘇遊不願意放他走,而翟讓也再三再四地勸他一起跟著蘇遊發展海外貿易。

呂忠肅無奈,隻好從了,這有翟讓的功勞,有蘇遊的苦苦挽留,更因為碼頭上的風雲變幻。

因為呂忠肅在給兄弟們送別時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僅僅隻是一天時間,昨天蘇遊賣出去的三千多艘漕船已經差不多全歸攏到了新成立的三家船行中,現在這三家船行每家都有一七八百艘船。——呂忠肅哪二十多艘船在這運河上能有什麽競爭力?

與其再做鳳尾,倒不如隨著蘇遊去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

呂忠肅從碼頭上回來後,倒似吃了秤砣鐵了心,好在剩下的五六十兄弟也沒有什麽意見;蘇遊高興之餘,便提前給他們在天涯閣擺了酒,算是歡迎他們入夥。

清閑下來時,已是大年二十七了,好在揚州的天氣沒有東都冷。

小太陽出來以後,更可謂是風和日麗了。

蘇遊看著天氣挺好,便陪著來雁北去禪智寺上香,沒有辦法,這個時代佛教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盡管蘇遊不信神佛之說,卻終究是拗不過來雁北和夏子薇的糾纏。

再則說了,如果到了揚州而不去禪智寺和大明寺的話,你好意思跟人說到過揚州嗎?

自然,到了後世以後,揚州的招牌變成了瘦西湖,這也是蘇遊從禪智寺出來以後強烈要求來此的原因。

此時瘦西湖並不叫瘦西湖,而叫保揚湖。

玫瑰即使不叫玫瑰,它也依然芬芳。可惜的是,此時的廋西湖從名字上便能看出它的功用,此時半分觀賞效果沒有,它僅僅隻是揚州的護城河罷了。

瘦西湖的周邊,也並沒有什麽園林景致,倒是西頭那隱隱有條漢白玉修成的橋,卻不知是否二十四橋。

蘇遊尋古之心大起,興致不減地說道,“咱們到那橋上去。”

夏子薇今天似乎逛得有些累了,有些鬱悶地說道,“這荒郊野外的,有什麽看的?先生這是著了魔了。”

蘇遊不理她,卻拉著來雁北對王伯當等人說道,“要不你們在這歇會?我隻要雁北陪我走走就是。”

王伯當等人猜想他們是要說什麽悄悄話,又意料這不會有什麽危險,隻得點頭應了。

來雁北被蘇遊拉著,雖然平常是習慣了的,可蘇遊說得冠冕堂皇,她便大感受不了;隻是夫妻情分,麵子還是要給的,所以也沒甩掉他的手。

跟著蘇遊走了幾十步,卻不由問道,“神秘兮兮地,你要幹嘛呢?”

蘇遊隻好坦白道,“我聽說前麵那橋有些來曆,所以要尋古來著,又怕他們太累,所以隻拉著你走啊。你我情同一心,當然要同甘共苦不是?”

來雁北聽他說得甜蜜,心中也跟吃了糖似的,隻問道,“那橋有什麽來曆呢?”

“我之前人吟過一首詩,對其中一句有些不解。”蘇遊放開了來雁北的手,兩人肩並肩地往那橋而去。

“不會又是你杜撰出來,再托他人名姓罷?”來雁北有些好笑地看著蘇遊,她這麽說也是蘇遊托他人的名字做詩太多了。

事實上,那些詩原本就是他們的,蘇遊隻是應景才吟出來罷了,可他們怎麽就不相信自己呢?

“我哪有那麽無聊,自己問問題為難自己嘛?這跟左手與右手下棋又和區別?”蘇遊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辯解了起來。

“孔夫子都說三省吾身,莊周也自問自己是不是蝴蝶。”來雁北用兩個例子來反駁蘇遊,隨即話鋒又是一轉,“對了,那首詩是?”

蘇遊站住,隨即緩緩把心中那首詩緩緩吟了出來,“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很不錯的詩,至少意境很好。”來雁北點了點頭,一時沉醉在詩中。

“問題來了,有人說這二十四橋是揚州的二十座橋,又有人考證說二十四橋便是這保揚湖西麵的一座橋。”

來雁北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在哪看到的這首詩?揚州有那麽多橋嗎?”

蘇遊搖了搖頭,隻好道,“你是不是想說,欣賞詩便隻欣賞詩,不要做那些無畏的考證?”

來雁北點了點頭。

“其實,我帶你來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蘇遊重新拉起了來雁北,鄭重其事地說道。

“更重要的原因?”

“你還記得那天咱們一起送程義貞嗎?”

“當然,又怎麽了?”來雁北點了點頭,其實那時已是她與蘇遊婚前時光了,輕易是不能見麵的,但前一天是圖蘭朵的生日,蘇遊送了她一地的花。

前一天也是女兒節,來雁北聽了楊素顏的感慨後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蘇遊,於是她就以送程咬金為借口破了婚前不見麵的戒.......

蘇遊緩緩地說道,“那天,我答應給你種一千株蘭花。”

“恩。”來雁北點了點頭,內心卻無比激動,她原本以為蘇遊隻是一句戲言,說過就忘了的。

說起來,蘇遊當時說的還真是戲言,可來雁北當真了,他也就隻好當真了。

“我在這裏買一塊地好不好?咱們修一個園子,種一園的蘭花。”蘇遊說到這,又突然興奮起來,放下來雁北的手自顧自地做著手勢道,“不,不隻蘭花,還要種其他的花,各種各樣的花。”

“嗯。”來雁北在蘇遊的話中幻想著,如果真有一個什麽花都有的園子,那也不錯。

蘇遊越說越興奮,“回頭我就跟麥大哥說去,我要把這一片買下來。”

“這一片?”來雁北瞪大了眼。

“是啊,弄一個植物園,裏麵什麽植物都有,別人想進來看沒見過的植物,先買門票。”蘇遊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你.......你是認真的嗎?”來雁北剛才還激動萬分的心便有些冷了下來,原來蘇遊建這園子不是為了討好自己,更重要的是以此牟利啊。

可轉念一想,來雁北心中又笑了起來,蘇遊向來是不講名正言順的,他即便是為了你好,也會找別的理由,比如說這一次。

蘇遊理所當然地說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來雁北搖了搖頭,這次是她主動拉起了蘇遊的手,兩人漫步向那座橋走去。

才走了沒幾步,卻見樹後轉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她身後卻有一個四十多歲仆人模樣的人對她喊了兩句話,蘇遊從他最後的“思密達”中聽出了他們或許來自三韓。

一個小女孩到處亂跑,一個仆人擔心女孩的安全,這是很常見的現象,所以蘇遊和來雁北隻是稍稍停了一下腳步讓過那女孩而已。

哪知那小女孩卻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語叫道,“救我,救我。”

“什麽情況?”蘇遊看了看快要哭出來的小女孩,卻問追小女孩的那個仆人模樣的人道。

那人卻不理蘇遊,繼續用韓語呼喚已經離他兩丈多遠的小女孩,蘇遊卻從他的呼喚中聽到他似乎說了“來弘將軍”這四個字。

“他們可能是高麗人,也可能來自新羅百濟,他好像說了你二哥的名字。”蘇遊並不確信他口中說了來弘,但還是轉頭輕聲告訴了來雁北。

“他認識我二哥?”來雁北有些不信地喊道。

來弘和楊善會一人去百濟一人去新羅,離開大隋至今已是半年了,此時來雁北驀然聽到二哥的消息,哪有不激動的道理?

蘇遊點了點頭,盡管他對自己的韓語水平沒什麽自信,但剛才“來弘將軍”這幾個字總算是沒錯的。

來雁北得了蘇遊的確認,隨即伸手攔住了那個要追小女孩的仆人模樣的漢子。

問題是,她的手上拿著一把佩劍,雖然並未出鞘。

那漢子並不知來雁北的意思,但他顯然不是善茬,當即便拔劍相向,而且劍劍要命。

來雁北想不到隨便在路邊碰見一個人的劍法都如此高超,當下也不敢大意,隻采取了遊鬥的方式見招拆招,找到空擋再予以反擊。

蘇遊頓時皺起了眉頭,如果自己要出手幫助妻子的話,難免會對那漢子使用殺招。

問題是,來雁北與他的爭鬥明顯隻是一個誤會,自己將錯就錯殺了國際友人,這樣真的好嗎?

正在猶豫上還是不上之際,來雁北已經“當”地一聲把那人的長劍磕飛了,王伯當等人見這邊有異,也飛奔而至;漢子看見王伯當等人一臉關切地奔來,便知他們是來雁北的幫手,此時又是赤手空拳,遂幹脆束手就擒。

來雁北自是抓緊時機,把劍尖按在他的脖頸上。

蘇遊大喝道,“別傷他。”

來雁北原本就無心傷他,當即收劍而力。

那漢子卻怒視著來雁北,隻說了句“莫名其妙”便匆匆追著剛才那小女孩逃跑的方向離開了。

他甚至連佩劍都不及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