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東郭先生
元氏別院火光衝天,三裏之外的郡衙隻是半盞茶的功夫就得到了消息,何況半裏之內的驛館?
事實上蘇遊從元氏別院回來後就有些輾轉反側的,這個時候,發泄過剩的精力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在女人的肚皮上。
蘇遊與來雁北在床上說了會話,正要大戰一場時卻隱隱看到窗紙上有火光閃動。
“咦。”蘇遊低呼了一聲,隨即放開了沉浸在**中的妻子。
“怎麽了?”來雁北對關鍵時刻掉鏈子的蘇遊感覺有些奇怪,隨即也轉頭望向了窗外;窗外還有驛館高高的圍牆,蘇遊和來雁北當然不可能看到火光具體起源於何處,但這並不難猜想。
蘇遊和來雁北不約而同地低聲道,“元氏別院?”
蘇遊口中說出元氏別院後,便想到了手下的一幹人,於是坐了起來道,“我去看看他們,一定是他們看不過我被侮辱,才以牙還牙的。”
來雁北點了點頭,卻拉住蘇遊道,“定是王伯當等人做的,回來的路上我便感覺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過,他們的忠心可嘉,此風卻不可長。”
蘇遊邊穿衣服邊笑道,“我知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我身為高官,手中的武器便是律法。刺客,卻以武犯禁,若是我鼓勵刺客,又置律法於何地?若是我都不尊重律法,我還能約束誰?”
“夫君明白此理就好,是妾身多慮了。”來雁北笑了笑,也坐了起來要穿衣服。
蘇遊卻按住了她,“有些人你不用特別手段還就治不了他,我本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主;你就別起了,多睡會吧,這一宿可夠折騰的。”
來雁北哪裏肯依?還是迅速地把衣服穿好了。
王伯當和翟讓兩人回到屋中與呂忠肅父子正在可惜沒抓到刺客時,卻聽窗外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誰?”王伯當低呼了一聲,同時抓起了放在手邊的弓箭。
“咳......”蘇遊假咳了一聲,腳步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是先生。”呂忠肅趕緊壓下了王伯當的弓箭,呂笙則趕緊起身開門去了。
蘇遊與來雁北信步走入了屋中,看著屋中王伯當等人滿臉尷尬的樣子,明知故問道,“這麽晚了還不睡?聊什麽有趣的話題呢?我可以參與嗎?”
呂忠肅等人說實話怕讓蘇遊生氣,說謊吧又感覺對不起蘇遊,幾人麵麵相覷,都是一臉不自然的表情。
蘇遊可不想跟他們打啞謎,開門見山地問道,“元氏別院的火,是你們幹的?”
眾人都沒想到蘇遊會這麽直接,卻陡然一下變得心情輕鬆起來,俗話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嘛,反正他也知道了,該怎麽辦怎麽辦唄。
看著蘇遊的臉色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翟讓當即強笑道,“回到驛站之後,我們說起元尚柳的無禮,不由得義憤填膺;想著他今晚跋扈至此,無非是因為手中有支弩隊罷了。然後我們就商議了一番,討論著要是他元尚柳沒有這弩隊,他也無非是個沒有牙齒的老虎罷了......”
蘇遊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們去殺人放火,果然是“君憂臣辱”那一套。
王伯當見蘇遊沒說話,則接著道,“當然,我與虛先生夜探元氏別院的一個重要目的還是想揪出敢行刺先生的人;可惜的是,我們的這個目的並沒有達成。”
蘇遊一時沒聽明白王伯當之語,有些失望地問道,“你們隻是放了一把火就回來了?”
翟讓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剛潛入別院以後,就碰到了從柴房中出來的元尚柳,而後伯當就給了他一箭;隨後我們就與那些弩手對峙了起來,要不是因為無法盡快地全殲他們,我們也不會想到點火這個主意了.......”
蘇遊聽到這,舉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沉聲問道,“等等,你剛才說什麽,元尚柳從柴房中出來......”
王伯當此時似乎也才想起了什麽似的,跺著腳遺憾地說道,“對啊,我們剛才怎麽就沒想到他為什麽去柴房呢?先生想說的是,那受傷的刺客多半就躲在柴房中?”
不待蘇遊回答,翟讓就搖頭道,“應該不會,我記得柴房中的柴草多半都被我搬空了......”
呂笙卻無師自通地說道,“要是柴房之下有個地窟呢?”
蘇遊看著呂笙點了點頭,畢竟是喜歡聽故事的人,想象力真心不錯;翟讓聽了呂笙之語,也有些暗自後悔,臉色頓時灰暗下來。
蘇遊因為沒抓到刺客而有些遺憾,但很快意識到這不是他們此行的重點,隨即接著問翟讓道,“你剛才說是為了全殲他們才放的火?你們把那院子裏的人全殺了?”
王伯當搖了搖頭,“除了幾個無辜的女子和那個看門老頭。”
蘇遊倒想不到他們在憤怒之時還能顧及無辜,當即向來雁北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王伯當覺得蘇遊此刻的笑有些詭異,自是打算趕緊認錯,“先生,我們.......”
“你們做得不錯,我又怎會怪你們呢?但若再有這樣的事情,與我也商量一下可好?”蘇遊說完這話,又仔細地問道,“你們留了活口,可留下蛛絲馬跡?”
翟讓和王伯當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那好,反正今晚也睡不著了,咱們現在就到元氏別院去,然後去郡衙轉轉。”蘇遊說完這話,又對呂忠肅道,“你把人都叫起來吧,辛苦大家了,但我保證,天亮以後他們一定能睡上覺,而且可以連續睡兩天。”
呂忠肅點頭答應,呂笙等人也都躍躍欲試起來,他們雖然不知蘇遊下一步是什麽。
但不難猜想,一定是大動作,大場麵。
蘇遊也轉身回到屋中,在來雁北的幫助下,第一次穿上了禦史大夫的紫色官服。
呂忠肅那一百來人同時起床集合的動靜,自然驚醒了看守這個驛館的十來個大小官員和護衛,他們此時雖然千百分地不願意起來,但隱隱看到蘇遊也在院中後,也就隻好勉為其難了。
領頭的官吏看著蘇遊第一次穿得這麽齊整,竟不由得戰戰兢兢起來,卻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招呼道,“蘇禦史,你這是?”
“諸位難道沒聽到滿城的犬吠?你們看那邊.......”蘇遊手一指元氏別院的方向,那兒的大火尤未熄滅。
“那邊似乎走水了。”小官吏點了點頭,心中卻道,“那又如何,關我鳥事?”
蘇遊卻信誓旦旦地說道,“不知張使君是否親曆現場了,但本官身為百姓父母,豈能不關心他們的生計?你也不會見事就躲吧?”
小官吏一挺胸脯,“當然。下官雖然位卑權輕,卻也有一顆經世為民之心。”
“這看的出來,隨本官走著。”蘇遊滿意地點了點頭,手舉天子劍意氣風發地一聲令下。
眾人跟在蘇遊之後,舉步出了驛站之後,便浩浩蕩蕩地往元氏別院而去。
要不是張國力特意讓宋顥改道,隻怕躺在擔架上的張墨就難免要與蘇遊碰麵了,但他們現在卻好似捉迷藏一般。
張墨前腳剛被宋顥的幾個親兵抬走,蘇遊後腳便走進了元氏別院。
宋顥正在指揮著十多個官兵清理瓦礫並把那些被燒得不像人樣的屍體碼放整齊時,驀然回頭時卻見一大群人舉著火把走進了院子,前麵穿著紫袍手握天子劍的不是蘇遊卻又是誰?
宋顥先是一愣,此時蘇遊的出現就如剛才在地洞中發現張信的兒子張墨一樣怪異。
但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施禮,“蘇禦史,下官有禮了。”
蘇遊點了點頭,虛扶了他一下,又明知故問道,“這兒什麽情況?”
哪知他話音才落,那個看門老頭卻似碰到了真正的凶手一般衝向蘇遊,並嚎叫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殺了三公子,是你燒了這別院!”
宋顥當即被嚇了一跳,但還是條件反射地抓住了看門老頭,又有些茫然地看著蘇遊。
蘇遊卻笑了笑,神情寫意地說道,“咱們熟歸熟,但你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我一樣可以告你誹謗哦。”
“蘇禦史與這老頭很熟?”宋顥當即一愣,彷如丈二和尚一般,一會看著蘇遊,一會又看看還被自己抓著衣領的看門老頭。
蘇遊卻不做解釋,反問宋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張使君不來嗎?聽說這是元內史的別院,元三公子便在這院中,他沒事吧?”
元三公子?宋顥的心忽地一突,我怎麽一直沒想這個問題呢?
這其實也怪張國力和張墨的出現,他們一出現就把宋顥的正常思維打亂了,再加上看門老頭不時在身邊胡言亂語幾句,他竟然忘記了最關鍵的問題。
元三公子,你可安好?
想到元三公子,宋顥還是硬著頭皮問起了蘇遊,“蘇禦史怎知這元三公子?又怎會突然出現在這?”
蘇遊有些惱怒地說道,“宋將軍有所不知,早在一個時辰前本官在驛館中被人刺殺了。”
“還有這事?是下官失職了。”宋顥趕緊低頭認錯,彭城郡的治安竟然出現了這麽大的漏洞,他難咎其職。
蘇遊“哼”了一聲,繼續說道,“爾後,本官在驛館的幾個官員的幫助下追查到了這兒,那會我本來有九成的把握抓住在逃的刺客的,但元三公子早在東都時便與我有些嫌隙,竟然寧願窩藏刺客也不願配合我。”
宋顥點了點頭,卻不敢發表任何意見,蘇遊與元三公子間的矛盾並不是他這個層次的人能管的。
蘇遊說完這,又肆無忌憚地笑道,“麵對元三公子的一意孤行,我也隻能無奈地退走,哪知我才剛回到驛館便看到這邊起了火光。說句實話,我去而複返,原本是想回來看元三公子笑話的。他一定沒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哈哈。”
宋顥一陣無語,想不到蘇遊竟然是這麽庸俗的人。
但庸俗不庸俗的,也是別人的自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