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楊家有女

“什麽?還有崇效寺?”聽著小九的嘮叨,胖子突然對某個佛寺產生了些許興趣。

“那什麽,小的剛才好像報錯了,是‘崇善寺’才對。”

“行了,就是它了,今天咱們就去那看看。”

當胖子和小九來到崇善寺的時候,才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那三個字那麽敏感了。未曾到得寺門,抬眼遠看,滿眼盡是棗樹,更遠處,隱隱幾處暗紅色的屋頂,幾聲知了鳴叫,更顯得棗園幽靜。

“棗花園?棗花寺?”作為一個紅迷,理所當然應該知道智樸禪師與《青鬆紅杏圖》,而後者,正是崇效寺的鎮寺之寶。隻是這兒怎麽也有這麽一座寺廟?真正的崇效寺應該是在幽州的,而這裏卻是千裏之外的長安。

胖子感歎,曆史經過了千年的滌蕩,原來的崇善,隻怕也已麵目全非,想象中那成百上千的棗樹同時開花的盛景,也就隻是終於想象,棗花寺聞名的竟然是牡丹與石刻,棗花,不過是徒有其名。可如今,如同夢幻一樣;一切,就在眼前。但顯然,景同而名異。胖子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卻不知怎麽個崇善法?”胖子自語著已是邁步向前,小九隻好跟上,卻也急聲說,“先生,先生,這寺院是赦造的,尚未完工呢。”兩人一追一趕間,還是走過了拉起來的圍擋,卻見裏間一個小沙彌趕了過來,也是急聲說,“施主,請止步,此間正在修繕。”

“無礙的,在下隨意看看,隨意看看。”兩枚虎牙露出善意,一臉業務員的標準微笑讓人不忍拒絕。剛進了大殿,卻見有人在架子上專心致誌地作畫,而門邊則有一老一少兩人拿著一張紙指指點點。老者五十上下,半頭銀發,精神有些萎靡;少者竟是個女子,一身得體的宮裝,不甚華麗,因為戴了紗冪,不能看清容顏若何,但眉眼卻清麗脫俗,有出塵之態;旁邊一個侍女,像看登徒子一般警戒著胖子,後來卻又鬆了口氣。

“在下,在下隻是來看作畫的,你們繼續,繼續……”胖子一時竟有些緊張和壓抑,很顯然佛殿中人都是專業人士,看來今天是要丟臉了。隻是作畫的仍在作畫,門邊的老者哦了一聲,看了胖子一眼,女子也看了胖子一眼,隨即又轉眼到了畫上。

都不說話,一時竟冷場下來了,胖子回頭找小九,本想讓他來救救場什麽的,卻見他和那個小沙彌已經退到了殿外,竟竊竊私語起來了。胖子向他們拱拱手,正要離開呢,卻不小心踢倒了一個小木桶,胖子連聲說“對不起”,卻感覺幾人像是看小醜一般看著自己,一時卻有虎軀欲震不震的自卑,想要淒然離場時,卻見兩人手上的畫,竟是自己給楊二畫的素描。

“這畫……前輩從何處得來?”胖子平複了些心情,但所行之禮明顯約等於四不像,但眼前之人並不是拘泥於小節的,隻是淡淡地隨口說道,“這副人像老夫也是剛剛看到,真想不到卻有這種技法。”

“這也隻能稱之為畫像罷了,與藝術還是稍有差距的,無論是立意,布局,還是筆法,都太過生疏。”胖子批評起自己的東西,自責的同時卻也很沒心沒肺地想,“作踐自己取樂於別人,也不失為幽默的一種。”

老者聽著胖子的點評,一邊點頭,一邊又轉過頭來看胖子,眼睛卻比剛才亮了許多,大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倒是那女孩隻冷冷說了一句:“大言不慚。”

“小娘子錯怪在下了,在下這是自知之明。”胖子想著眼前老者也是剛剛看到那畫,那麽這畫定然是這女子帶來的了,而楊二的妻子胖子是見過的,那麽眼前女子的身份便可躍然而出了。隻是,胖子的確還是把她錯認為是南陽公主了,所謂言多必失,君子慎言慎行大抵還是不錯的。

史載楊廣有兩女,一為南陽公主,於去年嫁給了宇文述之次子宇文士及;一個則是後來被李世民收了的楊妃,生兩子,其一便是李恪,因為屬於隋朝餘孽,母子都不招太宗待見,要不,按照順位或是選賢原則,繼承李世民皇位的都應該是他而不是李治的,如果曆史真是這樣,大概也不會出現武則天篡唐而建立大周的事情了。眼前的女子並非南陽公主,至於會不會在大概二十年之後嫁給李世民而成為楊妃又實在難料,但她現在的確有一個美麗的名字,素顏。

“原來是南海橫波,不想卻在此處巧遇。”老者聞弦歌而知雅意,隨即哈哈一笑,作畫的人中年人也被笑聲引了過來,待看到胖子的半成品時,竟也是驚詫不已,他們實在是沒見過這種寫實的風格。

“他們一定也沒見過畢加索的風格。”胖子惡狠狠地想,於是思緒一下回到了小時拿著蠟筆在美術本上的塗鴉,隻是無論是蠟筆還是水彩似乎都毫無畫意,直到他初二的時候開始接觸素描。

“在下蘇遊,字橫波,本欲飽食遨遊,卻落魄於此,不敢請教前輩尊號。”長輩叫晚輩一般稱字,晚輩稱長輩,則多稱號,這比直呼“某公”還尊敬。

“我師傅姓展,還有這位師兄是鄭法式,師從張僧繇前輩,官拜中散大夫。”楊素顏聽說這話就是他畫的,似有不信,但想到剛才對他盲目崇拜,不免有些臉紅。一邊的侍女和小九早已眼神溝通,尤是局中人不知其所以然,此時胖子問起兩人,還是得她來做介紹,可是這介紹明顯的不倫不類,好在聲音清越,使得胖子沉迷其中,而其他兩人又是極熟的,所以也沒鬧出什麽亂子來。

“原來是展公,真是久仰了。世人皆謂‘顧陸張展’,小子亦是對《遊春圖》作者驚為天人,畫中真是咫尺而有千裏趣也;還有鄭中散,剛才看兄之筆法,大有青出於藍之勢。”胖子在腦中搜了半天,隋朝有名的畫家,姓展的不過展子虔一位,想來能做公主的老師,舍他又能是誰?隻可惜他英年早逝,留下的作品也就《遊春圖》了,可是對於鄭法式就沒什麽印象了,但這無礙於他的溜須拍馬,好聽的話,誰不樂意聽呢?

展子虔鄭法式當然是謙虛一番,幾人重新見禮,又談論幾個前輩名人的畫作及技法等事,自然是展子虔說得多,而其他三人則以學生的姿態邊聽邊消化,消化不了的也都先記著。胖子沒有正兒八經地學過美術,但選修過美術欣賞的課程,所以聽他說話,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提問,使得他的談興一時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