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衝進正房,看到崔箏和冬兒都在,他顧不得和冬兒說話,上前就對崔箏道:"崔箏妹妹,你且跟我來,我有事與你相商."

崔箏似笑非笑地瞟了冬兒一眼,努嘴對他說道:"江大哥,你就不怕冬兒妹子吃味?"

冬兒羞紅了臉,卻含笑啐道:"箏姐姐淨會說笑,你們義兄妹商量事情,我吃妹什麽?"

江逐流把崔箏請到思補堂,然後正色說道:"崔箏妹子,我這裏有一筆好買賣要和妹子商量一下."

崔箏人前對江逐流分外親熱,大哥前大哥後的叫個不停,一旦和江逐流單獨相處,卻總是冷個臉子,此時聽江逐流找她原來是談買賣,不由得粉臉更冷.

"什麽買賣,縣丞大人請說."

"這個,這個,"江逐流遲疑了一下,方才開口說道:"不知道妹子在崔家一次可以動用多少銀兩?"

崔箏淡淡一笑道:"縣丞大人莫非打上崔家錢財的主意?"

江逐流汗顏,他搖頭道:"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大哥現在遇到一個天大的好買賣,苦於手中沒有本錢,所以才懇請小妹出手相助."

崔箏冷著臉道:"我說縣丞大人平日裏在人前連稱呼小女子一聲妹妹都吝嗇,今日怎麽忽然間妹子妹子親熱地叫個不停,原來是縣丞大人手中缺乏本錢啊?說吧,什麽好買賣,讓小女子聽聽."

江逐流尷尬地笑了笑,撓頭道:"本縣黃河南岸有五萬多畝水澆耕地.不知道崔家有沒有興趣吃下?"

崔箏擺擺手道:"縣丞大人,我們崔家是商賈世家,不事耕種.對耕地沒有興趣."

崔箏起身就要走,江逐流連忙伸手攔下,道:"崔箏妹子,你聽我把話說完再走好不好?"

崔箏冷聲道:"請講."

江逐流道:"滎陽縣水澆耕地的價格為六百文一畝,可是我說這五萬多畝水澆耕地隻要一百文一備就可以買下來了.崔箏妹子沒有興趣耕種不要緊,你隻要盤算一下,這五萬多畝耕地你一轉手能賺多少錢就行了."

崔箏身為洛陽第一富商崔家的實際掌舵人,自然對金錢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江逐流這麽一說.崔箏眼睛立刻一亮道:"二萬五千貫?果然是一筆好買賣!"

江逐流得意地點頭道:"那是自然!"

崔箏歡喜過後,忽然狐疑道:'縣丞大人,既然是這麽一筆好買賣,應該很多人搶著做才是,怎麽單單會輪到我們崔家?"

江逐流一臉誠懇地說道:"那是因為大哥身為滎陽縣的父母官,和崔大哥情同手足.如此地好買賣當然要先緊著崔家了."

崔箏俏臉一冷道:"少在那裏瞎三瞎四了,你那六親不認的稟性我還不知道?前日到郭主簿那裏辦理商戶稅契,就二十幾個銅板.你也舍不得讓郭主簿抹去.快說,這裏麵究竟有什麽緣故?不然我可就要走了."

江逐流當場被崔箏揭穿,好不尷尬.見崔箏逼迫得緊,他無奈之下隻好實話實說:"崔箏妹子,原因隻有一個,這五萬多畝水澆耕地全是寸草不生的鹽堿地."

"哼哼,"崔箏這個氣啊,"我說什麽好買賣縣丞大人會想到我們崔家.原來是如此'好'地買賣啊!對不起,這樣的好買賣你還是留給別人吧.我們崔家敬謝不敏!"

崔箏怒氣衝衝要走,江逐流顧不得男女有別,上前一把拉著崔箏的小手:"崔箏妹子,別走,你聽我仔細講來了."

崔箏不防江逐流竟然這麽大膽,忽然間拉住她的玉手,一時間又羞又怒,她小腳一跺,連聲叫道:"哎呀!你快放手呀!"

江逐流如何肯放,正在拉扯之間,崔一虎忽然提著幾樣酒菜從外麵經過,他瞥見江逐流和妹妹在一起,立刻笑著走了過來.等快要靠近兩人,卻發現兩個人神情有點不對,一個滿麵嬌羞欲走,一個麵色焦急苦苦哀求欲留.他奇怪道:"江老二,妹妹,你們二人在做什麽?"

再仔細一看,江逐流竟然緊緊握住妹妹崔箏的小手,妹妹好像在用力掙脫又好像根本沒有用力,崔一虎連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口中說道:"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隨即逃也似的離開了二堂.

嘿嘿,崔一虎邪惡地想到,平日裏看江老二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相,沒有想到背地裏卻是一個急色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二堂裏對妹妹動手動腳,也不怕被人撞著.

想到這裏,崔一餐忽然間不跑了,他停下腳步轉身站在二堂門口.嗯,一定要替未來的妹夫把好風,讓小兩口起勁親熱.隻要江老二能把母老虎妹妹娶走,對我崔老虎就是無上功德,以後我地花銷再也無人盤問了.

崔一虎立在二堂門口,虎視眈眈,雙目如電,他白胖的身子往那裏一橫,威風凜凜如門神一般--看誰敢過來打擾我妹夫的好事?

江逐流看到崔一虎喊了一聲,然後麵色詭異地退了出去,知道崔老虎一定想歪了,偏他又無法追上去對崔一虎解釋,隻好心一橫,不管不顧地先拉住崔箏再說.

崔箏見如此尷尬的場景竟然被哥哥撞見,不由得更是羞惱,她提起腳來,狠狠地衝江逐流腳尖踩去.

一陣劇痛從腳尖傳來,江逐流慘叫一聲,抱著腳尖跳了起來.那崔箏的小手自然也被鬆開.

說也奇怪,崔箏小手被鬆開後卻不走了,反而心疼地望著江逐流,口中叫道:"江大哥,你疼嗎?"

廢話!疼嗎?讓俺也踩你一腳試試.真是得罪什麽都不能得罪女人啊.江逐流強笑著說道:"崔箏妹子,疼不疼尚在其次,隻求崔箏妹子給我個機會讓我把話說完."

經此一鬧,崔箏心中的怨氣已經去了十之.她輕頷玉首道:"好吧,我就再給縣丞大人一個機會.希望你能就那筆好買賣給我一個信服地解釋."

兩人又回到思補堂,江逐流歉然說道:"崔箏妹子,都怪我剛才沒有給你解釋清楚.這五萬多畝鹽堿地雖然寸草不生,但是隻要我們加以改造,就能變成肥沃的水澆良田.也正是因為它們目前是寸草不生地鹽堿地,所以才給了我們一個撿便宜地機會."

崔箏問道:"怎麽改造?既然能改造,難道別人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嗎?偏偏留給我們撿這個便宜?"

江逐流賠笑道:"這個辦法目前看來是沒有人想出來,若是他們想出來了,那五萬多畝鹽堿地早就變成水澆地了,哪裏還輪得上我們?"

崔箏正色道:"既然如此,縣丞大人能否先把你改造鹽堿地地辦法說給我聽聽啊?"

江逐流道:"辦法其實非常簡單,就是引水淤灌."

崔箏搖頭道:"小女子對這些一竅不通,希望縣丞大人能夠詳細解釋給小女子聽."

江逐流取過絕筆,畫著圖形為崔箏解釋:"鹽堿地之所以寸草不生就是因為土壤中含鹽分過多.超出草木莊稼地承受範圍.就好比什麽,就好比用鹽水澆灌花草,花草就會枯萎一般."

崔箏似懂非懂.但是最後一句不能用鹽水澆灌花草倒是明白.

江逐流繼續道:"要是想在鹽堿地上種植莊稼.隻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就是在鹽堿地中開挖排水溝,加快鹽堿地的積水排泄,然後用河水不停地澆灌,把土壤裏的鹽分衝走.崔箏妹子,這樣講你可曾明白?"

崔箏低頭思考了一陣,抬頭說道:"江大哥,這就好比如果飯菜味道鹹了,往裏麵加點水.味道就會變淡的道理一樣吧?"

話一出口,崔箏猛然發覺她把縣丞大人四個字改叫成江大哥了,心中好不羞赧.不知怎的,一和江逐流單獨相處,崔箏就渾身緊張,江大哥三個字也叫不出了,往日的伶牙俐齒也不見了.

"對,妹子,就是這個道理!"江逐流興奮地說道.

"那第二個辦法呢?"為了掩飾自己地緊張,崔箏連忙問出下一個問題.

江逐流道:"第二個辦法,就是在鹽堿地上覆蓋上厚厚的一層好土,莊稼在好土中生長,下麵地鹽堿就危害不了莊稼了."

崔箏點了點頭,這一點她也能想明白,年幼時她也曾在崔家後花園看過花匠種花.花匠們總是在花盆裏填上厚厚地一層肥土,然後才把幼小地花株移植進去.這個應該和江逐流說的在鹽堿地上覆蓋上厚厚的一層好土一個道理.

"嗯,江大哥,具體到五萬多畝鹽堿地的改造,我們該采用什麽辦法呢?"道理崔箏雖然明白,但是一想到五萬多畝龐大的數字,不由地暗自搖頭.無論是用水衝洗又或者用挑來好土覆蓋,這都是一筆龐大的費用,有了這些費用,不知道能買下幾個五萬畝地好耕地.所以這道理江逐流明白,崔箏明白,別人未嚐不明白,正因為有了這些顧慮,所以才讓這五萬多畝鹽堿地荒蕪在那裏,成了江逐流眼中天大的便宜.

"嗬嗬,崔箏妹子,這個在別人看起來是個難題,在我看來卻非常容易."江逐流得意地笑了起來,"這五萬多畝鹽堿地若在其他地方我也沒有辦法,但是現在它們卻位於黃河旁邊."

"黃河旁邊?"崔箏皺眉苦思冥想,鹽堿地和黃河有什麽關係?江大哥剛才不是說,正是辦為泛濫的黃河水沉積在那裏,把這五萬多備低窪地淹沒了兩年多,這五萬多備良田才變成鹽堿地地麽?怎麽他現在又說因為這五萬多備鹽堿地是在黃河旁邊,他就有辦法呢?

江逐流笑著解釋:"黃河這所以叫做黃河,就是因為河水中所含泥沙比重很大.這些泥沙都來自肥沃地河東路和永興軍路的厚厚的黃土層,用來種植莊稼是再好不過的了!"

"江大哥,那我們如何把黃河裏的泥沙弄到鹽堿地上呢?"崔箏還是想不通.

"嗬嗬,非常簡單,引黃河渾水淤灌鹽堿地."江逐流提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示意圖,"黃河由於泥沙沉積,河床高出兩岸的土地.我們隻要利用這個條件,把黃河水引到鹽堿地裏,把泥沙淤積在鹽堿地裏,把清水排走,那麽這五萬多畝鹽堿地不就變成肥沃的良田了嗎?"

"而且渾濁地黃河水在淤積泥沙的同時,又能衝走鹽堿地土壤裏地鹽分,這樣上下夾攻,一舉兩得,鹽堿地變成良田指日可待.到時候這五萬畝良田你們崔家雇人耕種也好,還是倒手轉賣也好,不都是一筆巨額收入嗎?"江逐流笑眯眯地說道.

崔箏點了點頭,表示看明白了,但是卻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江大哥,這五萬多畝鹽堿地地勢低窪,那淤灌後的黃河水如何排出,又能排到哪裏?"

江逐流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在示意圖上加了幾筆,對崔箏說道:"崔箏妹子,我們隻要每隔一定的距離在鹽堿地上挖上一些排水溝,然後再挖一條縱向的大排水溝把這些橫向的排水溝連貫起來,這樣黃河水灌之後餘下的清水就可以通過這些小排水溝進入這條大排水溝內."

"那這條大排水溝內的水呢,又將排到什麽地方?"崔箏問道.

"崔箏妹子,你難道忘記了洛陽至汴梁的汴渠嗎?它就位於鹽堿地的東側,我們隻要把這些清澈的河水排入汴渠即可!"江逐流笑道.

"那汴渠的排岸司官員允許我們隨便往裏麵排水嗎?"崔箏還是不放心.

"當然,為什麽不?"江逐流肯定地說道:"運河裏本來就需要引黃河水進去保持航道通暢,可是黃河水泥沙過多,這使得排岸司要經常花費大量錢糧雇民夫過來清理淤泥疏浚航道,現在我們用清水代替渾濁的黃河水排入汴渠,排岸司自然是歡迎之至.如果我們能耐得下性子和排岸司商議,說不定他們會將省下的航道疏浚費用折給我們一部分,這樣下來,我們豈不是又多了一筆收入?"

"果然是一筆好買賣,大買賣!"即使是出身於商賈世家精於算計的崔箏,也不得不承認,江逐流說的果然是一筆誘人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