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沒有想到,西域番僧阿布杜竟然是一個阿拉伯人。

雙方的見識比拚場地設在集英殿。集英殿高大巍峨,內部空間頗為寬廣。這裏本來就是舉行殿試選拔進士之所,此時用來舉行大宋才俊與西平王“國師”的論辯會正好合適。

集英殿最北端為一高台,此時被珠簾隔開,劉太後和宋仁宗趙禎就端坐在珠簾之後。

高台之下,以中軸為線,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前麵是以宰相丁謂、次相張士遜為首的幾個朝廷重臣。其後則是國子監算學博士和範仲淹率領的應天書院、太室書院等術數奇才。江逐流就立於範仲淹身後。

西邊則是隻有寥寥數人,為首之人身穿白色長袍,他身材高大,高鼻深目,一臉皺紋,留著一把濃密的大胡子,看起來有五十多歲,正是西平王李德明的國師阿布杜。阿布杜身左有一黨項人與他並肩而立。阿布杜身後幾人則胡漢混雜,據說是阿布杜的弟子兼助手。

江逐流一眼就看出阿布杜是阿拉伯人,因為他的外表和裝束都有著明顯的阿拉伯人的特征。

嗬嗬,西平王李德明竟然找了一個阿拉伯人做國師。好玩!

“丁謂。”

珠簾後傳來一低沉而威嚴的女聲。那聲音中氣十足,江逐流若非親耳聽到,實在想不出這聲音竟然是一個快六十歲的人發出的。

丁謂立刻一路小跑,到了珠簾跟前,俯身答道:“臣在。”

“著那西域番僧開始。”

“謹遵太後懿旨。”

丁謂來到集英殿中間,仰著雷公臉說道:“太後懿旨,西平王國師阿布杜和大宋群賢論辯大會即可開始。”

阿布杜那邊微微一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衝珠簾後麵鞠了個躬,“謝太後和陛下!”他一口宋朝官話倒是說得字正腔圓。

大宋這邊朝臣麵露不屑之色。到底是蠻夷之輩,不懂得天朝規矩,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好,太後怎麽能排在陛下之前呢?

江逐流則有些糊塗。阿布杜怎麽在胸前畫十字啊?他明明是阿拉伯人,怎麽不是伊斯蘭教徒呢?

“我聽說大宋東方大國,有很多大學問家、大學者,阿布杜非常的佩服。”阿布杜轉身向丁謂這邊拱了拱手,姿勢不倫不類,又惹宋臣一片恥笑。

阿布杜不理會眾人,徑直說道:“可是你們人多,我們人少,一會說起話來八嘴七舌的,很混亂。所以,阿布杜在這裏定下一個規矩。”

說道這裏,他一揮手,身後一個助手竟然拿出一麵小鼓。

阿布杜指著小鼓說道:“我會提三個問題,每個問題我的助手都會速度均勻地敲擊一百下鼓。你們宋人隻有在一百下鼓聲的時限內回答對我的問題,才有資格和我說話。沒有回答上來人,就乖乖的站在一旁當觀眾吧。”

阿布杜麵帶微笑地望著丁謂:“宰相閣下,你們大宋有那麽多大學問家,大學者,應該不會介意我立下的這個規矩吧?”

丁謂一雙金魚眼不住地旋轉,這個番邦和尚的規矩倒是苛刻。萬一我大宋方麵無人能回答出他的問題,這不就未戰先敗了嗎?可是假如我拒絕了他,不是擺明我大宋怕了他,這不但失了我大宋的威風,還會被番邦恥笑啊。

不行!這個責任太過重大。一旦決定不好,我大宋輸了,皇上和太後一定會責怪於我,朝中的對手也一定會趁機對我進行攻訐。

丁謂又一路小跑,來到珠簾跟前,躬身問道:“稟奏陛下與太後,番邦僧人的條件已經提出,請陛下和皇後定奪!”

江逐流暗笑,這丁謂真是奸滑。

珠簾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丁相,番僧欲欺我大宋無人耶?就按他的規矩辦!”

江逐流渾身一震,這聲音太熟悉了。他在什麽地方聽過?

“尊陛下旨意!“

丁謂又回到阿布杜麵前,趾高氣揚道:“我大宋皇帝說了,就按照你們番邦的規矩辦!”

張士遜卻在一旁搖頭,皇帝還是太年輕,這棘手的事情應該有太後決定。萬一這一場我大宋敗了,給了西平王以興兵的借口,那皇帝不是又要受太後責難?

阿布杜這邊給助手一個示意,助手立刻把鼓槌高高舉起,隻待阿布杜發令,便開始敲擊。

阿布杜又不倫不類地衝宋人這邊拱了拱手,道:“大宋的大學者、大學問家聽清楚了。我這裏有一個天平,還有一個四十錢重的銅則。現在我不小心把銅則掉在地上摔碎成四塊,巧合的是,每塊碎片的重量都是整錢數,而且我還可以用這四塊碎銅則來稱一到四十錢之間的任意整錢重的物品。現在我的問題是,這四塊銅則碎片的重量各是多少?”

阿布杜聲音剛落,身後的助手就開始擂起鼓來。鼓聲短而急促,一聲一聲就仿佛敲擊在宋人心上。

丁謂本人也精通算學,可是聽了阿布杜這個刁鑽的問題,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湊數,可是時間這麽緊迫,一時間又如何湊得出來。

這邊國子監的算學博士、應天書院和太室書院的眾學子也在苦苦思索。

江逐流則拉了一下範仲淹的衣袖,低聲問道:“校理大人,什麽是銅則?”

範仲淹正在思索,聽江逐流的問話,一愣,道:“銅則是用以識輕重的標準器物。”

江逐流點了點頭,雖然他猜測銅則就是稱重用的砝碼,但是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阿布杜大師,這四塊銅則碎片重量分別為一錢、三錢、九錢和二十七錢。”江逐流邁步出列向阿布杜拱手回答道。

此時鼓聲剛響了四十三下。

宋人這邊也不知道江逐流回答的對不對,那麽精於術數心算的已經開始用從一到四十一個數一個數驗證江逐流的答案了。

阿布杜手一抬,那邊鼓聲就停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

江逐流淡淡一笑,負手答道:“我乃大宋河南府伊洛書院學子江舟江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