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放下手中書卷,站起來笑道:“趙兄,找錯人了吧?要想爭氣去找崔老虎啊。他毆鬥端是一把好手。”

趙杭著急道:“哎呀我的江賢弟,你就莫給我們開玩笑了!誰說要毆鬥來著?”

江逐流故作詫異道:“不是毆鬥,拉這麽多人做甚?”

趙杭氣急敗壞地說:“是鬥文,鬥文!”

“鬥文?”江逐流苦著臉說:“又來?這次你又準備了什麽題目來難我?”

“你就莫開玩笑了好不好江賢弟?真是急煞我等,氣煞我等了!”

“好了好了!”江逐流見趙杭真的急了,連忙陪著笑臉說道:“趙兄,還有諸位兄台,先坐下喝杯茶,有什麽事慢慢說。”

請眾人坐下,冬兒那邊奉上茶水,趙杭喝了兩口順了一下氣,這才把他們的來意說出。

原來是丁首寧帶領著太室書院的書生在洛陽擺下了擂台指名要挑戰伊洛書院。太室書院位於嵩山之麓,雖然說距離洛陽不遠,但是畢竟不是洛陽的書院,現在卻找上門來挑戰洛陽本地的伊洛書院,不是明擺著挑釁嗎?伊洛書院的書生氣不過上擂台和丁首寧鬥文,卻個個都被羞辱了一番。趙杭等人無奈,這才過來找江逐流為他們代他們出頭,以卻心中這股惡氣。

江逐流聽趙杭說清楚來龍去脈之後心中卻不熱心,這一幫書生,真是吃飽了撐的,鬥文鬥文,有什麽好鬥的?沒事多讀兩篇文章不行嗎?

“趙兄,我目下已經不是伊洛書院的學生了,不適宜摻和進去你們兩家書院的爭鬥吧?”江逐流為難地說道。

“江賢弟,你原本就是我伊洛書院的學生,代表我們參加是名正言順的。再說,丁首寧那邊也不完全是太室書院的人啊。賢弟,你可曾聽過柳七柳三變?”

“可是那號稱奉旨填詞的柳永柳耆卿?”江逐流驚訝道。

“正是柳永柳耆卿,我們伊洛書院就是敗在此人手下。”趙杭道:“隻是賢弟為什麽說他奉旨填詞啊?這是什麽來曆,怎麽為兄從未聽過?”

江逐流可是久聞柳永柳三變的大名。上高中時就學過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江逐流到現在還能倒背如流。

語文老師在介紹柳永時曾引用這麽一段話:“柳永為舉子時,多遊狹邪,善為歌辭。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於世,於是聲傳一時。”據稱在當時的宋朝,“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可見柳永詞流傳之廣。

所謂成其詞也,敗其詞也!柳永因填詞成名,也因填詞而害了自己。柳永的父親、幾個叔叔,兩個哥哥柳三接、柳三複都早早中了進士,唯獨柳永考了兩次卻沒中榜,於是他就填了首《鶴衝天》來發泄牢騷。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姿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若是尋常人,填了這首詞也就罷了,偏偏是他柳永,是號稱“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的柳七柳三變,他就好比北宋的偶像兼實力派歌星一樣,這首新詞一出,立刻傳遍了街頭巷尾,也隨之飛進了皇宮,被人送到宋仁宗的手中。

宋仁宗才十七歲,也是個年輕氣盛的小憤青。他拿到柳永的這首《鶴衝天》後越讀越不是滋味,落榜了,不好好反思自己,卻要說皇帝沒有發現自己,朝廷遺漏了賢才。明明是一介布衣,偏偏要說自己是才子詞人,是沒有穿官袍的高官。特別讓小皇帝難以容忍的是結尾的一句話:“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年輕人真有些狂。自己落了榜,不知丟人傷麵子,還故作清高,換什麽“淺斟低唱”。

三年後,柳永又一次參加考試,順利通過了禮部省試和朝廷殿試,隻等皇帝朱筆圈點放榜。誰知,當仁宗皇帝在名冊薄上看到“柳永”二字時不由得想起了他填的《鶴衝填》,宋仁宗當時龍顏大怒,惡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柳永沒有想到他會因為一首詞落榜,絕望之下,反而破罐子破摔,堂而皇之地抗起來了“奉旨填詞”的名頭,廝混在煙花巷館風月場所,幹起依紅倚翠的風流勾當。

江逐流聽趙杭反問,此時才想起,柳永第二次科考就是在去年也就是天聖五年,公元1027年,今年應該是他第三次科考,省試殿試尚未舉行,卷子還未曾遞到小皇帝麵前,這個“奉旨填詞”的名頭還沒有出來。

想到這裏,江逐流心中猛然驚現一個念頭,按照書上記載,柳永第三次科考應該在第二次科考的三年後,天聖五年的三年後應該是天聖八年,可是按照現在的安排,省試和殿試將會在明年也就是天聖七年舉行,這是曆史上記載有誤還是曆史因為他穿越到宋朝而發生改變了呢?

“賢弟!賢弟!”趙杭的聲音把江逐流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追問道:“你在想什麽?莫非也怕了這個柳三變不成?”

江逐流一笑,答非所問道:“柳三變是太室書院的學生嗎?怎麽會又和丁首寧混在一起?”

趙杭歎了兩口氣,道:“柳永並不是太室書院的學生,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的哥哥柳三複!”

“啊?”江逐流好奇心又上來了,“趙兄,願聞其詳。”

柳三複雖然早早中了進士,官運卻不濟,一直閑置在家,選不上官。由於柳家並不富裕,柳三複也拿不出錢來賄賂吏部官員,於是他就琢磨起別的門道來。

柳三複聽說宰相丁謂喜歡踢球,於是就花了一年的時間天天在家練習蹴鞠,這一年時光下來,還真讓他練出了一身好蹴鞠本領。

可是並不是有一身好的蹴鞠本領就可以見到宰相丁謂的,因為宰相門房七品官,想見我家相爺可以,拿錢來!錢少了還不行,門房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柳三複自然拿不出大筆金銀,可是這也難不倒他。他天天守候在丁謂蹴鞠的後花園。所謂上天不負苦心人。有一天還真給他等到機會了,丁謂踢的球飛出了牆外。

柳三複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他喜滋滋地抱著球來到花園後門,看門人隻好讓他進去。

柳三複見了丁謂之後,就把手中的球拋在空中,一麵跪拜,一麵用肩、背、頭頂著球。等他跪拜完畢,球還在他身上顛著,未曾接觸過地麵。

丁謂見了柳三複的表演,不由得被逗得哈哈大笑。柳三複也就在丁謂的哈哈大笑中被吏部安排了到一個縣去做縣令了。

這段典故江逐流還真沒有聽說,此時聽趙杭說來不由得啼笑皆非,這個柳三複還真的是懂得鑽營算計,看來柳永和他哥哥比起來心機差得很遠啊。

趙杭說道:“這次柳永就是受他哥哥柳三複之托,來替丁首寧壓陣的。所以江賢弟,你無論如何都要代表我們去,替我們伊洛書院爭口氣。”

江逐流天天研究權謀之術,在他看來,這些比詩弄詞不過是些小爭鬥,敗了徒增恥辱,勝了卻沒有實際利益,反而會平白得罪了丁首寧。畢竟他是丁謂的族孫,不是關鍵時刻,江逐流不想和他起什麽衝突。不過看趙杭他們的樣子,今天自己不答應他們去參加鬥文,他們一定不會離去。

這可如何是好呢?江逐流念頭一轉,便有了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不用自己出麵,也可讓趙杭他們滿意而歸。

“趙兄,不是我妄自菲薄,我的才氣和柳三變比起來,就好比螢蟲之光於那皓月。所以,即使我去,也可能是自取其辱。”

見趙杭又要急,江逐流連忙攔著笑道:“趙兄莫急,聽小弟把話說完。你可記得上次在董家酒樓和小弟在一起的廬陵歐陽永叔?”

趙杭一喜,道:“記得!歐陽永叔才冠天下,我怎麽能忘記呢!”

江逐流一笑,道:“歐陽永叔如果代表伊洛書院參加,比起小弟何如?”

“當然是強之甚多!”趙杭興奮地答道,猛然發現自己說走嘴了,連忙又道:“當然,江賢弟要去參加,也是不差的。”

江逐流笑道:“趙兄莫為小弟臉上貼金了。比起歐陽永叔,小弟是自愧不如啊。如果歐陽永叔代你們參賽,柳永柳三變又何足道也!歐陽永叔就住在天津橋烏衣巷,你們前去找他便是。”

“可是,我們和歐陽永叔沒有深交,這樣貿然前去,他會答應嗎?”趙杭遲疑道。

“嗬嗬,這有何難?”江逐流說道:“我修書一封,你們交給歐陽永叔,他一定會去的。”

江逐流拿起筆墨,筆走龍蛇,給歐陽修寫了一封信,封好交給趙杭。

“趙兄,我保證歐陽永叔見到信後一定跟你們去的。”

趙杭等人揣好了信,樂滋滋地向江逐流告辭。

江逐流把幾人送出門外很遠才轉身回到書房。進了房門,赫然發現裏麵立了一青衣書生,他衝江逐流嫣然一笑道:“歐陽永叔此去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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