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心中早就考慮清楚,此時見劉皇後問他,遂躬身回答道:“母後,兒臣以為既然辦這件事情,不如就辦得風風光光的,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切忌猶猶豫豫,辦得似是而非,最後花了很大的力氣,卻還沒有落到好。”

劉太後沉吟片刻,便決然道:“好,就依駙馬的意思,哀家這就下旨,以一品禮儀將李順容殯殮,並在皇儀式殿為其治喪,駙馬你看可好?”

江逐流搖頭微笑道:“太後,這樣還不夠。”

“什麽?這樣還不夠?”劉太後就有點慍怒,她鳳目圓睜,盯著趙長風說道:“駙馬,你的意思,難不成要以皇後之禮,把順容殯殮嗎?”

江逐流迎著劉太後的目光,絲毫沒有膽怯,他微笑著說道:“太後,兒臣以為,一品禮儀固然重要,但是母後不妨再給李順容以追封,反正其人以駕鶴西去,這些追封隻是名義上的虛禮,等於是空頭的人情,又不需要母後真正去做什麽,也無需消耗內庫的帑幣,這等便宜事情,母後何樂而不為呢?”

劉太後臉色稍緩,點頭道:“如此也好,哀家就下懿旨,追封李順容為辰妃,這樣總夠了吧?”

“母後果然是女中之鳳,做事端是剛毅果斷!”江逐流大讚了一聲,然後才有說道:“不過兒臣以為。還不夠。”

“什麽。這樣還是不夠?”劉太後徹底被江逐流激怒了,“江舟,你不要以為娶了哀家兩位義女,哀家就會對你一再縱容!”

江逐流躬身答道:“母後息怒。兒臣不敢。隻是兒臣一片心思完全為母後、為劉家考慮,天神可鑒!”

劉太後見江逐流說得誠懇,就強壓著怒氣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跟哀家說說,看看你是如何一個為哀家考慮,如何一個天神可鑒!”

江逐流躬身說道:“母後,關於李順容之事,既然兒臣知道,也少不得別人會知道。那麽將來某一日,當今聖上也必定會知道。他如果感念生母。這時候再有人趁機落井下石,對聖上進一些關於母後不敬地話語,那樣母後如果還在,尚且好說,如果母後也鶴駕西歸,這件事情死無對證,劉氏家族豈不是要大吃苦頭?”

劉太後怒聲說道:“江舟,不是還有你在聖上麵前轉圜嗎?”

江逐流說道:“母後,兒臣那時肯定轉圜。但是很多事情,單憑嘴上說說,畢竟沒有真憑實據,聖上究竟采信哪一種話語,可不敢保證。所以兒臣以為。太後這時既然做了好事。不如徹底做好,給李順容這葬禮可以沒有皇後之名。但是一定要有皇後之實,並且還要留下足夠地證據,將來聖上檢視時,兒臣有證據在手,說起話來也擲地有聲!”

劉太後寒聲道:“江舟,你認為需要留下什麽證據?”

江逐流胸有成竹,他躬身道:“兒臣以為,可以為李順容衣皇後衣冠,並用在棺木中灌注水銀,養護李順容遺體,則將來聖上檢視時,見李順容著皇後衣冠,身體相貌栩栩如生,自然會明白李順容乃自然死亡,而母後又待李順容以皇後大禮,如此以來,聖上又怎麽會不明白母後的一片心意呢?如果不采用這樣的辦法,將來若是有人對母後落井下石,說李順容乃是中毒死亡,李順容的遺體說不定已經腐朽,到時候無法對證,母後以為聖上會如此著想呢?萬一聖上一時糊塗,聽信了別人地讒言,吃虧的豈不是母後的劉氏家族?”

話說到這裏,江逐流長躬在地,對劉太後懇聲道:“母後,兒臣身為駙馬,亦以劉氏家族自居,此時鬥膽冒犯太後天顏,向母後進諫這些不敬的話語,實乃是真心實意為母後著想,為劉氏家族著想!”然後俯身在地,等候劉太後的裁決。

劉太後臉色發白,渾身顫抖,久久不語……

江逐流俯身在地上,心中思忖,反正能建言的我都已經進諫過了,現在就看太後如此決斷。人言劉太後是一個極其聰穎的女人,目光遠大,究竟是不是,今日就見分曉了。

劉太後心念千回百轉,也知道江逐流說的是實情,這樣的建言確實是為劉氏家族考慮,怎奈劉太後心中實在就咽不下這口氣,她苦心經營這麽多年,到後來,這些東西都會隨著她的衰老而煙消雲散,而李順容雖然死去,但是她身上地榮光卻會逐漸增長,最後很可能會成為和她平起平坐地皇後在皇家宗祠內祭祀。這個時候,劉太後隻恨自己不是個男子,假如她是個男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權力攬到手裏,在劉氏家族中覓得一個人選,作為自己衣缽的繼承人。

但是現在,她不過是一介女子,縱使大權在握,也不可能把趙宋改為劉宋,假如她如此之作,說不定會引起怎樣的血雨腥風。再者說來,養子趙禎對她確實是百依百順,雖然最近和她時有摩擦,那不過是因為年齡漸大,男兒身上天生的權力在覺醒,總得來說,趙禎對她還是非常恭敬的,如果真把權利轉交給劉氏家族,即使能夠僥幸成功,劉氏家族的兒孫會不會記得她這個劉家的女人?按照慣例,劉氏家族那個幸運兒說不定正忙著追封親生父母為某皇某後,把她這個為劉家立下汗馬功勞的女人早就忘卻了。所以劉太後心中就斷了這個愚蠢地念頭。

算了,事情既然如此,就不要考慮那麽多了,認命吧!最起碼她劉娥在世地時候大權在握。風分光光。兩任皇帝都曾依靠她來做出決策,人生如此還不知足嗎?至於死後,能夠安安穩穩地在皇家宗祠內配享皇家祭祀大禮,又能保住劉氏家族的榮華富貴。也就夠了。

劉太後果然配得上剛毅果斷四個字,她一旦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再更改,她正了正鳳冠,柔聲對江逐流說道:“駙馬,你起來吧。”

江逐流心中一喜,知道大事成矣!

“兒臣多謝母後!”

劉太後目光百感交集,落注在江逐流臉上:“駙馬,哀家今日就完全依從你的意見,你必須像哀家保證。待哀家百年之後。一定要全力維護劉氏家族地安全!”

江逐流立刻舉手發誓道:“母後,請您放心。江舟在這裏以江氏祖先地名義起誓,以後定將全力維護劉氏家族,隻要劉氏家族不做出逾規違法的事情,江舟一定會保證劉氏家族不受任何人地侵擾!若違此誓,必遭天譴,死後不得進江氏族祖祠!”

江逐流一向口碑又好,向來說到做到,這個時候又發如此毒誓。劉太後怎麽能不相信呢?古人向來重視誓言,尤其是以祖宗名義發誓,更是顯得異常鄭重,所以古人輕易不發誓,即使迫不得已要發誓。也盡量避免用祖宗的名義發下毒誓。江逐流這樣做。無疑是向劉太後表白心跡的最好做法。更況且江逐流前麵還加了一個條件,說“隻要劉氏家族不做出逾規違法之事”。這個條件和江逐流為人處世的作風非常相符,讓劉太後徹底對江逐流放下心來。

“駙馬,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劉太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於放下所有的心思,“以後劉氏家族的事情,全都托付給你了!”

江逐流肅然施禮:“敬請太後放心!”

江逐流離開後,劉太後立刻按照江逐流的意思傳下懿旨,對加封李順容為辰妃,以一品之禮,著皇後衣冠,用水銀養護遺體,進行安葬。

同時劉太後還對李辰妃故去的父母進行追封,又對李辰妃地弟弟李用和也晉升了兩級官職,算是為以後做好伏筆。

做完這件事情之後,劉太後好像大病一場,渾身地精氣神都好像隨著李辰妃的故去而被抽走了一般。接下來兩個月內,劉太後天天夢到宋真宗趙桓,宋真宗趙桓在位的時候,和劉太後恩愛異常,所以劉太後才能以高齡之軀,戰勝那些妙齡少女,最後接著李辰妃的兒子晉升到皇後的位置上。宋真宗晚年思維糊塗,所以政事全都放手交給劉太後一理,與劉太後可謂是古代帝王家族中很少見的恩愛夫妻,這個時候劉太後接連夢到趙桓,心中就有點異樣的感覺。

隨後劉太後請來司天監的官員,經過觀星占卜,說天聖年號已經到盡頭,需要改元。於是劉太後和皇帝趙禎召集群臣經過商議,決定改年號為明道。下旨頒詔天下。

可是即使更改皇帝年號,對劉太後的身體沒有什麽幫助。明道元年一月二十三晚,劉太後夜半驚醒,起身望向窗外,忽然間看到西邊有一顆巨大流星帶著耀眼火光擦過天際,不由得心中驚懼不已。未幾日,成都府路來報,有一流星夜墜成都府,光芒耀眼,聲勢巨大。

劉太後本是成都府路人,聞言更覺不詳,加之身體虛弱,想起經常夢到宋真宗趙桓,自以為時日不多,需要對將來加以妥善安排。她思來想去,覺得無論劉家地姻親樞密使錢惟演還是不可靠,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義駙馬江逐流。

考慮了十多天,劉太後就下定了決心,把江逐流密旨招進宮中。

賜了座之後,劉太後語氣蒼涼地說道:“駙馬,哀家近日自覺體弱氣虛,夜夜夢見先皇,恐不久於人世矣!”

江逐流大驚失色,連忙欠身說道:“母後,兒臣觀你氣色紅潤、舉止自如。當是鳳體康健。母後何故出此不詳之語?”

劉太後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駙馬休要出言寬慰,哀家今年虛齒已經六十有二,自家了解自家地事情。古人常運。人生自古堪不破的,唯獨生死二字,哀家偏要博上一博,看看堪破生死是個什麽滋味。”

江逐流聽劉太後語氣雖然淡然,但是卻掩蓋不住背後地淒涼滋味,不由得也暗自神傷,不管怎麽說,這老太後比起後世心狠手辣地慈溪太後來說,還是非常有人性地,雖然也辦下不少糊塗事情。但是為大宋臣民也做下不少好事。對小皇帝趙禎雖然沒有放權,但是慈愛之心卻是遮掩不了地,此時把他叫進來提前交代後事,讓江逐流心中感覺非常不是滋味,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太後此時已經完全沒有睥睨天下的雄心壯誌,隻餘下一個老婦人的一腔慈愛之情了。

“駙馬,勿要傷懷,哀家雖然自覺身體江河日下。但是也不會說去就去的,我今日把你叫進來,乃是商量一些事情,為今後提前做些準備。”劉太後見江逐流神色惴惴不安,不由得莞爾一笑。

江逐流這次鬆了一口氣。站起來躬身說道:“母後隻要身體康安。兒臣就放心了。”

劉太後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江逐流,此時此刻。她才發現江逐流是真心為她擔憂的,可見江逐流和聖上走得很近,可是在心底中還是有她這個母後一份地位的。

“駙馬,有你這一言,哀家收的兩位義女就不冤了!”劉太後笑道,“駙馬還請坐下說話。”

江逐流施禮坐下。

劉太後說道:“駙馬,圍繞在哀家身邊的人不少,朝廷中就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呂夷簡、樞密使錢惟演、興州刺史兼西平經略使夏竦、給事中範雍等人,宮內又有內侍羅崇勳、江德明、任守忠等近臣,可是真到關鍵時候,需要用人地時候,哀家才發覺,這些人都依靠不上,真正能依靠地還是駙馬。”

江逐流不敢自賣自誇,連忙說道:“母後,羅崇勳、江德明、任守忠等幾位內侍兒臣不了解,但是呂夷簡、錢惟演、夏竦、範雍等幾位大人還是不錯的。”

劉太後搖了搖頭,說道:“什麽不錯?牆頭草而已。現今哀家輔佐聖上當政,眾多事情都要經過哀家決斷,這些人覺得哀家勢大,就依附哀家。將來哀家百年之後,權柄全部歸到聖上手裏,那時候這些阿諛奉承之諂臣就會轉而去媚好聖上。他們今日捧劉家愈多,來日踩劉家愈狠,因為不這樣不足以顯示他們對聖上的忠心耿耿。”

江逐流不由得大為驚詫,他本來以為劉太後是被呂夷簡、錢惟演、夏竦、範雍等人迷了心竅,現在看來完全不是,劉太後心中清醒得狠,對這幾個人認識非常到位,如此說來,劉太後也是在利用這幾個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並不是完全被這幾個大臣牽著鼻子在走了。

“相反是駙馬,你雖然屢次反對哀家某些條陳,但是都是秉公出發,沒有一絲私心雜念,哀家對此也非常清楚,隻是某些事情,處在哀家的位置上不得不做,那些苦衷,隻有哀家自身知道,完全不足以向外人道。”說到這裏,劉太後長歎一口氣,對江逐流繼續道:“所以哀家雖然很多時候對你聲色俱厲,但是內心深處根本沒有想到為難你,否則以你小小的一個滎陽縣丞,如果能連連高升,最後到樞密副使的位置上?”

劉太後這話半真半假,既有她心內真實的想法,也夾雜有權謀之術,目地是使江逐流對她感恩戴德,更加真心實意為她出力,日後好保劉氏家族平平安安。

江逐流對此心知肚明,但是他還是高聲謝恩道:“兒臣多謝母後聖恩浩蕩。”

“你我既然是一家人,駙馬就不必多禮。”劉太後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所以在這關鍵時刻,這滿朝文武中看著有百十來人,但是能夠讓哀家信任的,唯獨駙馬一人而已。”

劉太後此言一出,江逐流已經徹底明白。劉太後這是把他叫過了托付後事地。正好江逐流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可以趁這個機會提出來,借劉太後之手施展一下,這就叫做互相利用。

那麽江逐流想幹什麽呢?江逐流想到燕雲十六州去。江逐流現在雖然是樞密副使。掌握著軍隊地發號施令權,但是卻不能直接統帥軍隊,這讓江逐流心中有點發虛。江逐流來自現代,非常篤信當時共和國開創者的一句名言:“槍杆子裏出政權!”這句話拿到這一千多年前地宋代,依舊是顛不破地真理。

雖然目前看來,皇帝趙禎和江逐流感情甚篤,但是江逐流知道,這種感情是不保險地。將來劉太後故去,趙禎獨掌大權之後,會發生什麽樣地變化。誰也預測不出來。江逐流見過太多君臣反目的血淋淋的曆史實例了。雖然趙禎本性善良淳樸。但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一旦權力失去製約,必然會逐步走向剛愎自用。是哪一位哲人說的啊?絕對的權力讓人絕對腐化!當趙禎在大宋擁有絕對的獨裁權力時,江逐流真的無法保證他就能控製住趙禎。所以,江逐流必須未雨綢繆,在手中掌握一支自己的軍隊,就趁現在,就趁劉太後有求於他。時不我待!

那麽江逐流為什麽會想到要去燕雲十六州呢?這裏麵有江逐流很多地考慮。

第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狄青就在燕雲十六州。前次西征黨項地禁軍有一半也被派到燕雲十六州去戍邊,還有夜哥翰、班穀渾等人率領的五千回鶻騎兵,這些人都是跟江逐流打過仗的老部下,江逐流指揮起來也容易一點。

第二個原因是因為燕雲十六州的漢人。由於長期在契丹人的統治之下,燕雲十六州的漢人也沾染了不少契丹人的生活習氣。生性彪悍凶猛。打起仗來威力絕對不遜色於契丹人。這些漢人在遼國皇帝的統治之下受了不少契丹人的鳥氣,自然不會對契丹人有什麽好感;而且由於他們以前從來不曾受過大宋皇帝地管轄。所以雖然是漢人,心中對大宋皇帝卻沒有什麽認同感,這對江逐流來說非常有利,他如果在燕雲十六州的漢人中間建立起一支軍隊,以王氏家族和崔氏家族強大的財力做後盾,對燕雲十六州的漢人恩威並施,這些漢人肯定隻認得他江逐流而不認得大宋皇帝。如果有什麽風吹草動,江逐流可不會學什麽宋朝將領的那些愚忠,他甚至可以立刻拉起人馬扯起反宋地大旗。第三個原因,燕雲十六州地地理位置距離遼國東京道非常近,在東京道那塊廣袤黑土地上,生活著眾多女真部落。此時宋人和契丹人雖然不知道,這些女真人日後會逐漸強大起來,建立金國,進而滅掉遼國,把宋朝皇室趕過長江。江逐流來自現代,自然會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而且根據江逐流的記憶,這個時間不會太長,也就是數十年地時間。所以江逐流要搶敵於先,到了燕雲十六州之後,然後派人潛入女真部落,想辦法把女真部落統一起來,歸攏於江逐流的控製之下,這些人將來就是江逐流製衡遼國的強大力量,也防止女真族獨立建國,將來戕害中原百姓。

第四個原因,則是燕雲十六州中的薊州還瀕臨渤海灣,作為現代人,江逐流當然會明白海洋意味著什麽,以大宋出色的造船技術,江逐流甚至在考慮建立一支名義上是商船但是實際上和私人水軍差不多的強大船隊,這樣江逐流需要的很多物資就可以借用海上通商的名義從黑衣大食白衣大食那邊運過來。李德明的國師阿布杜返回黑衣大食已經快兩年了,按照日程推算,也快要返回大宋了吧。他會不會按照江逐流當日的指點,給江逐流帶來名震天下的大馬士革軍刀和先進的冶煉技術呢?

當然還是第五個原因,燕雲十六州對中原地區的位置太重要了,這時候剛剛從契丹人手中換回來,很多城池城防措施都被契丹人毀壞了,大宋軍隊雖然暫時占領了燕雲十六州,如果契丹人忽然翻臉轉而進攻燕雲十六州,以契丹人對燕雲十六州的地形之熟悉,那麽大宋將領能不能守得住燕雲十六州。還是未可之間。狄青雖然勇猛。但是也隻是鎮守幽州一城,其他十多個城池都由其他大宋將領鎮守,江逐流心中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隻有親自過去鎮守。把邊境地局勢穩定下來,時日長了,契丹人慢慢也就習慣了失去燕雲十六州這個事實,不會心中對燕雲十六州有什麽覬覦了。

以上種種原因綜合在一起,稱為江逐流要去燕雲十六州地動力。隻是以前這個想法江逐流卻無法向皇帝趙禎提出來。因為按照大宋的慣例,一向對武將身為提防,武將前方剛剛立了大功,這邊馬上就會被從前線召回來,為的就是怕武將長久統帥軍隊,和軍隊之間建立了默契。不好駕馭。現在江逐流被朝廷任命為樞密副使。未必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江逐流這個時候自告奮勇要去燕雲十六州,不是等於送把柄給皇帝趙禎嗎?即使趙禎心中沒有想法,那些文官們心中的花花腸子一轉,肯定會上本給皇帝太後,對江逐流大加鞭撻。這些文官絕對不會甘心江逐流繼續建立軍功,踩到他們頭上去地。反正宋朝文官地位高,無論說什麽,都不會被獲得死刑,最多是被貶謫到邊遠地區而已。而這樣的貶謫又將給這些文官帶來巨大的聲譽。成為他們日後翻身甚至步步高升的資本。

可是現在,機會來了,劉太後自感身體日漸衰弱,要向江逐流托付劉氏家族的後事,這就給了江逐流以機會。

“多謝母後信任。兒臣以前發過誓言。要保護劉氏家族的平安富貴,這些誓言兒臣一日不敢忘懷。”江逐流說道:“隻是……”

說到這裏江逐流沉吟起來。

劉太後緊緊注視著江逐流:“駙馬。隻是什麽?你不要有什麽顧慮,有什麽話盡管對哀家說來。”

江逐流苦笑兩聲,說道:“隻是,隻是首先兒臣要有這個能力才行。如果兒臣沒有能力,縱使心中想維護劉氏家族,也不見得能有什麽好的效果。”

劉太後嗬嗬一笑,說道:“駙馬,你不用擔心,這就是哀家今日召你進宮的原因。哀家打算罷免掉呂夷簡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讓駙馬接任,到時候你就大宋宰相,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位高權重,維護劉氏家族當無問題吧?”

江逐流連忙擺手說道:“母後,此事萬萬不可!”

劉太後鳳眉一挑,說道:“駙馬,這時為何?”

江逐流道:“母後,自古以來,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母後在的時候,你提拔地重臣當然會得到重用。母後一旦駕鶴西遊,那麽聖上拿了權柄,第一件事情要做地恐怕就是要把母後當日提拔的重臣換掉,代之以聖上的近臣。故此,母後此時把兒臣的位置提的越高,兒臣將來保護劉氏家族的能力越弱。”

劉太後用蒼白枯瘦的手輕輕揉了揉眉心,歎息道:“看來哀家果然是老了,時日無多啊。這等簡單的道理竟然也想不明白,若是以往哀家身體康健時,又如何會犯下此等錯誤?”

江逐流忙賠笑道:“母後隻不過是一時失察而已。”

劉太後緩緩擺了擺手,說道:“駙馬,你休要為哀家遮羞了。”緩了一緩,劉太後又問道:“駙馬,以你之見,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

江逐流欠身道:“母後,兒臣以為母後此時一定要貶斥兒臣,你這個時候對兒臣貶斥的越重,將來聖上重用兒臣地機會就越大。而且到時候所有人都認為兒臣遭了母後的貶斥,和母後是有嫌隙的,當然不會幫著劉氏家族說話。這時候如果劉氏家族有什麽事情,兒臣出來說話,所有人都會認為兒臣沒有什麽私心,是公允之言,沒有任何人敢於指責我。那麽想對劉氏家族落井下石的臣子們就要想一想看了,連最有資格和劉家作對的人都在幫劉家說話,他們這些受過太後恩惠地人如果這個時候再說什麽對劉家不利地話,豈不是寡廉鮮恥,狼心狗肺之徒嗎?”

“駙馬,此言甚妙啊!”劉太後麵露喜色,“駙馬機智百出。哀家把劉氏家族托付給駙馬。可算是托對人了。”

江逐流連忙欠身道:“這些都是兒臣托母後地洪福,才想出來地。”

劉太後得了江逐流的啟發,心思已經活泛,她本身也是非常聰明之人。隻是因為年老氣虛,思維一時阻塞而已,此時江逐流開了頭,她如何還能想不明白?

“駙馬,不如哀家陪你演一場戲吧。再有一個月,就是舉行祭祀太廟大典的日子,哀家雖然輔佐聖上這麽多年,執掌著大宋真正的權柄,但是卻隻是太後,從來沒有享受過天子之禮。正好趁這個機會。哀家要穿天子袞冕來祭祀太廟。”劉太後微笑說道:“到時候駙馬你就可以出言激烈反對。甚至和哀家怒聲爭執,哀家當然會勃然大怒,把你貶謫出京。這樣當將來聖上重掌權柄之時,自然會記得你那日地言行,你提拔重用的機會就來了。劉太後說這些話,既是為了配合江逐流演戲,為江逐流將來被皇帝趙禎提拔重用埋下伏筆,同時也是劉太後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從內心來說,劉太後非常想效仿大周皇帝武則天。隻是最後還是心中虛怯,沒有付諸於行動。現在她既然命不久矣,就打算過一把皇帝的幹癮,穿一穿皇帝的衣裝。順便還可以和江逐流演出一場大戲,保護下江逐流這個劉氏家族將來的靠山。貶謫江逐流總需要個由頭吧?否則她無端端的貶謫江逐流。豈不是個天大的破綻嗎?

“母後高見!”江逐流連勝稱讚。“如此一來,不會再有任何人對兒臣有什麽懷疑了!”

劉太後笑了一下。又說道:“駙馬,你以為把你貶謫到什麽地方比較好?”

江逐流沉吟了一下,說道:“啟稟母後,兒臣以為燕雲十六州比較合適。此時燕雲十六州新歸我大宋,根基未穩,遼人又深知燕雲十六州的地勢地形,所以其他人在那裏鎮守燕雲十六州,兒臣實在是不放心,不如把兒臣貶謫到燕雲十六州,讓兒臣在那裏把燕雲十六州的城防全部建設好,將來即使返回朝廷,燕雲十六州也是我大宋牢不可破地屏障!”

劉太後對江逐流領兵打仗地能力當然沒有懷疑,在大宋目下,江逐流實在可以當得上大宋第一名將。讓江逐流到新歸附大宋的燕雲十六州去駐守,劉太後當然會放心。

“好,駙馬,就依你之言!”劉太後語調雖然緩,但是語氣卻很堅決。

江逐流心中一笑,大事成矣!

明道元年二月,大宋王朝要舉行祭太廟的大典。劉太後下了懿旨,要穿著天子袞冕去祭祀太廟。消息一出,呂夷簡、夏竦、張耆、範雍、陳堯佐紛紛上表擁戴劉太後的懿旨。晏殊、王曾、範仲淹等人心中覺得不妥,他們正在商議該如何勸阻劉太後這個瘋狂的想法時,樞密副使江逐流卻上了一封言辭激烈的奏章,指責劉太後此舉違背了大宋祖製,實乃是僭越之舉,是對大宋列位皇帝之大不敬。

劉太後見了江逐流的奏折之後勃然大怒,立刻降懿旨罷免了江逐流樞密副使之職,貶為燕雲節度使,知薊州,即刻上任,不得在京中停留。

風蕭蕭兮易水寒,在一片淒冷之中,江逐流帶著全部家眷,遠赴薊州上任,出城為他送行的隻有晏殊、王曾、範仲淹寥寥幾個帝黨官員。範仲淹找個機會握住江逐流的手悄悄說道:“江大人,聖上知道你地委屈,著我傳你幾句話,讓你暫且忍耐,等將來的時日,必有你揚眉吐氣的一天!”

江逐流微微一笑,說道:“為了聖上,為了大宋國祚,受些許委屈算什麽。”

範仲淹唏噓不已,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江逐流這位大宋少有的忠直之臣。

王曾看了看天色,對範仲淹說道:“範大人,天色不早,此去長路漫漫,不要耽誤江大人的行程。”

範仲淹這才放開江逐流地手。

晏殊領著其他幾個帝黨官員和範仲淹、王曾一起對江逐流深深下拜:“江大人,一路保重!”

江逐流躬身還禮,說道:“列位大人,你們在京師也要多保重,你們要照顧好聖上啊!”

“江大人放心!”晏殊等人大為感動,江逐流受了這麽重地委屈,還掛念著聖上。雖然江逐流沒有說太多,但是晏殊等人俱都明白江逐流話中的含義,此時朝中太後勢大,有些話地確不能說的太明白。

江逐流看了看前方的家眷車隊,回身對晏殊、王曾、範仲淹等人拱手道:“列位大人,江舟還要趕路,就此別過!”說著翻身上馬,駿馬一聲長嘶,向前方江氏家族的車隊趕去。明道元年

二月乙巳

皇太後劉娥穿著天子袞衣、頭戴儀天冠,在近侍引導下步入太廟行祭典初獻之禮。為了將這場典禮搞得功德圓滿,在劉太後身後,跟隨的亞獻者為皇太妃楊氏、終獻者為則為劉太後為皇帝趙禎所立的郭皇後。

太廟禮樂齊鳴,群臣在趙禎的率領下對皇太後劉娥行跪拜之禮,劉太後的穿著天子袞冕含笑著看著眾臣,威儀達到了頂峰。

就在這同一天,在燕山山脈中,長城綿延曲折,蒼勁雄渾,江逐流駿馬輕裘,身後跟隨著狄青和夜哥翰等親將,來到燕山山脈的最高處,手中馬鞭指著塞外一望無垠的草原說道:“不出五年,這長城之外廣袤的土地,就會回到我們漢人手中!”

江逐流說這話時雖然語氣非常輕柔,但是身後的狄青、夜哥翰諸將眼神中俱都放出狂熱的目光,沒有人會去懷疑江逐流的話。在親眼目睹了江逐流創造一個又一個奇跡之後,再用五年時間奪回塞外的大草原又算的了什麽。隻是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江逐流說的是長城之外廣袤的土地會回到我們“漢人”手中,而不是說會回到我們“宋人”手中,也許心情激蕩之下,誰還會在意這一點點區別呢?

天空中傳來一聲鷹鳴,抬頭望去,隻見一隻巨大的蒼鷹展翅向北飛去。

江逐流心中頓生萬丈豪情,他哈哈大笑,一拍**駿馬,駿馬一聲長嘶,放蹄向蒼鷹飛翔的方向奔去。

狄青和夜哥翰諸將立刻大喝催馬,追著江逐流的身影去了。

落日如血,染紅了天邊大片雲彩,在彩霞的映照下,江逐流一行人馬和整個大地融為一體。曆史將會記住這一天,正是這一群人,成為了大地的真正主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