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輾轉反側,腦子不斷地思考著究竟該如何去做,將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篤、篤。”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江大人,江大人。”

江逐流睡眼惺忪地從床上抬起身子,“誰?”

“江大人,小的是飛仙樓的龜奴。貴屬下狄將軍過來,要見江大人。”

“好,我這就起來!”

江逐流從床上下來,打開房門。龜奴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殷勤地遞上麵巾:“江大人先洗漱一下。”

江逐流把麵巾蘸滿熱水,蓋在自己臉上,享受著麵巾上傳來的溫暖得有點灼燙的感覺,一夜的疲乏俱都被從毛孔中蒸發出去。

“江大人,昨天沒有讓小桃姑娘留宿,是不是小桃姑娘侍候的不好啊?是的話大人盡管發話,小的待會兒就讓小桃受一下教訓。”龜奴在一旁討好的說道。

江逐流取下汗巾,長長得噓了一口氣,斥責道:“休要胡言亂語,小桃姑娘侍候得很周到,本官非常滿意。你待會兒去告訴你的主子,本官今日要替小桃顧念贖身。贖金一會兒自會有人送來,從現在起,小桃就不算是飛仙樓裏的人了,你們對她要客氣點!”

“是!是!小的一定照辦。”龜奴連連點頭,收拾了臉盆和麵巾退了出去。

狄青跨步走來,“大哥。事情辦的如何?”

江逐流低聲道:“昨晚見到山遇惟亮將軍了,詳細情況我們出去再說。”

出了飛仙樓,江逐流和狄青並肩而行,低聲向狄青介紹了昨天晚上地情況。狄青聽說李元昊已經占領涼州,心中亦是一驚。李元昊果然不是非常之人,黨項兵的戰鬥力也委實驚人,竟然在短短的三個月就攻陷了涼州,這樣一來。西平王李德明可就占據了戰略上的主動權了。

當狄青聽到江逐流為山遇惟亮出的主意後。心中對江逐流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山遇惟亮隻要能說服西平王李德明采用“子貴母死”的傳位製度。黨項人幾股勢力必然陷入內鬥之中,最後即使有人能在這場爭鬥中勝出,黨項人也必然是元氣大傷,沒有十年八年,休想恢複元氣。

“大哥,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辦?”狄青低聲道:“坐等黨項人內訌嗎?”

江逐流搖頭道:“把希望完全寄托到黨項人內訌上麵那可不行,萬一山遇惟亮的主意西平王李德明沒有采納呢?所以我們必須多方麵著手。”

“小弟受教了!”狄青點頭道:“大哥可是有了什麽主意?”

江逐流道:“模模糊糊有個想法。但是還不成型,暫時說不好,隻是我們現在就需要開始準備。”

“該如何準備,大哥隻管吩咐便是!”狄青道。

江逐流便走便沉吟,過了兩個街口,這才低聲對狄青道:“賢弟,回去到驛館之後,你親自挑選十個智勇雙全的勇士留下來。其餘軍士和民夫則讓他們收拾一下。下午就開始返回大宋。”

狄青道:“那些賀禮該如何處置?”

江逐流道:“回去後就找李元江,把賀禮移交給他。待西平王李德明地壽典上,我們隻要送上禮單便是。”

接著又道:“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賢弟親自辦理。飛仙樓裏有一個小桃姑娘,其父是大宋舊將。現在其父已死,她被騙入飛仙樓,實是可憐,大哥已經答應替她贖身。賢弟回去後拿著銀錢過去把小桃顧念贖出來,然後再派兩個軍士陪小桃顧念到興州城外收攏了父親是骨骸,讓小桃姑娘陪著民夫和軍士一並返回大宋,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狄青點頭道:“小弟一會兒就去辦理!”

眼見到了驛館,卻發現一大群人圍著驛館,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江逐流問道:“賢弟,驛館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可知曉?”

狄青搖頭道:“大哥,小弟昨天不放心把大哥一人留在飛仙樓,昨天就守在飛仙樓外,並沒有回驛館。發生什麽事情小弟亦是不知道。”

江逐流和狄青兩人來到近處,卻發現一個人赤精著身體被吊在驛館高高地門梁上,兩個契丹士兵拿著皮鞭不停地抽打著,這人口中不斷著發出哀嚎聲,上體已經被抽打地血肉模糊。驛館門外圍著都是黨項人,個個都露出義憤填膺的神色,偏有不敢上前。

狄青目光敏銳,已經看出被吊之人正是驛館的館長。他心下奇怪,“大哥,契丹人怎麽會把驛館館長吊起來抽打?”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想必是因為房間內的竊聽裝置吧,沒有想到耶律良外表清秀文弱,行事卻如此剛猛!”

狄青微微一愣,道:“大哥怎麽知道。”

江逐流正要回答,忽然聽到一陣急促馬蹄聲,扭身一看,正是李元江。

李元江疾馳到驛館門口,翻身下馬,正好看到位於人群之外的江逐流,李元江不由得麵露尷尬,拱手對江逐流說道:“江大人,狄將軍,這件事情容元江回頭再向你們解釋,現在元江要先去見遼國使臣耶律大人。”

江逐流故作不解道:“什麽事情?李將軍欲向本官解釋什麽事情?”

“原來江大人還不知道啊。”李元江抱拳道:“請江大人給元江一些功夫,等元江見過耶律大人之後再來想江大人解釋。”

不待江逐流說話,李元江就匆匆地向裏麵走去。

圍觀的黨項人早就聽到馬蹄聲,知道是李元江過來,已經左右分開,為他讓出了一條道路。

驛館館長正在門梁上哀嚎,見到李元江過來。立刻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高聲喝道:“李將軍,快快救救小人!”

李元江快步來到驛館的門前,對兩個契丹軍士拱手說道:“兩位軍哥,能不能先把驛館館長放下來呢?”

契丹軍士手中地皮鞭絲毫沒有受李元江話的影響,依舊重重地抽打在驛館館長的身上,血花飛濺中,是驛館館長一陣陣殺豬般的哀嚎。

左首那位高大的契丹軍士乜斜著眼睛望著李元江道:“你是何人?”

李元江心中怒氣升騰。臉上卻陪著笑臉說道:“本官乃西平王麾下天狼將李元江。”

那契丹軍士搖頭道:“要讓讓我等二人停下皮鞭。放下這老狗。除非是耶律大人發話。否則,別說是你一個西平王下麵一個天什麽狼將,即使是西平王李德明過來,我等依舊不會放了這老狗的!”

李元江麵色發白,雙拳緊攥,渾身骨骼發出咯咯吱吱的微響。小小的兩隻契丹狗就敢如此對待他,李元江恨不能衝上前去。一拳一個,將兩個契丹狗砸成肉。偏偏西平王李德明有命在先,讓李元江不能輕舉妄動。目前正是黨項人最關鍵地時刻,千萬不能被怒火蒙蔽了心智,衝動之下為黨項人樹下強敵。宋

,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了!

“嗬嗬,請問耶律大人在什麽地方?”李元江抱拳賠笑道。

這時。驛館內傳來一個聲音。“什麽人要找本官?”

耶律良邁步從驛館內走了出來。

“耶律大人,耶律大人!”李元江滿臉堆笑地上前拉著耶律良地手道:“驛館館長做了什麽事情,惹大人憤怒如斯。要如此懲罰與他?”

耶律良麵色一沉,喝道:“來人,把東西呈給李將軍觀看!”

又從驛館裏出來兩名契丹軍士,手中各提著一隻粗大地床腿,來到李元江麵前,哐當一聲扔到地麵上。

耶律良指著地上的床腿道:“李將軍,此事你如何解釋?”

李元江心中一沉,沒有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一步,契丹人竟然發現了房間內設置地傳聲裝置。

“耶律大人,這是何物?”李元江裝著糊塗,眼下這種情況,不裝糊塗又能如何?除非是想和遼國決裂。

“何物?”耶律良仰天狂笑,“李將軍,那你就要好好問問你的好館長了!”

耶律良轉身邁步來到門梁下,伸手從契丹軍士手中接過皮鞭,狠狠地一鞭抽在驛館館長身上,“老狗,你告訴你們的李將軍,地上的兩截東西是什麽物品!”

驛館館長發出一聲鬼哭狼嚎地聲音後,喘氣著對李元江喊道:“李將軍,地上的是耶律大人房間內地床腿。”

耶律良把皮鞭扔給契丹軍士,轉身盯著李元江,冷笑道:“李將軍,聽到了麽?是本官下榻房間的床腿。”

李元江依舊強裝糊塗,“耶律大人,你讓手下把床腿拆了拿出來作甚?莫非是嫌棄床腿不夠結實嗎?”

耶律良冷笑一下,彎腰拿起床腿,遞給李元江,“不錯!李將軍,本官的確嫌棄這床腿不夠結實,竟然是中空的金屬管製成。”

接著又道:“可是,李將軍,你能不能向本官解釋一下,為什麽這由金屬管製成的床腿為什麽會深入地下,曲曲彎彎不知到通向何處呢?”

李元江苦笑一下,拿著金屬管製成的床腿,搖頭不語。

耶律良繼續說道:“李將軍,解釋不了吧?那麽本官再讓你解釋下麵的事情,為什麽把耳朵附在斷了半截的床腿上後,竟然能聽到下麵傳來人聲?李將軍可莫要告訴本官,你不知道這金屬床腿可以用來傳遞聲音用以竊聽啊!”

原來耶律良昨天在飛仙樓聽到江逐流地提醒後,裝作勃然大怒地樣子,匆匆趕回驛館,為的就是要核實一下,江逐流所說的是不是事實。

耶律良回到驛館之後,把院子裏地所有房間都核查了一邊,結果三間奢華的上房內的胡床的床腿都是中空的,可以用來竊聽房間人的談話。其餘軍士和隨從居住的房間則沒有竊聽裝置。

知道結果後,耶律良不由得勃然大怒,恨得壓根都是癢癢的。黨項人竟然卑鄙如此!黨項人竟然敢大膽如此!黨項人竟然會偷聽大遼使臣的談話,黨項人竟然敢偷聽大遼使臣的談話!

耶律良知道,這幾天來,他裝作一副與大宋使臣江逐流不共戴天的模樣全都白費了,因為黨項人已經偷聽過他與蕭洪的談話,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所以當黨項人看到他對江逐流不屑一顧,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之後說不定心中暗自竊笑呢。

耶律良自詡為才智通天,沒有想到卻吃了這麽一個大虧。他完全沒有想到過,黨項人竟然會采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他。若不是江逐流偷偷地告訴他,說不定到離開興州之時,耶律良都不會想到他的談話會被黨項人分毫不差的偷聽去了。

現在,黨項人既然偷聽到了他和蕭洪的談話,知道了大遼國的真實意圖,那麽再偽裝什麽已經好無用途了,黨項人已經知道底牌了,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去找大宋使臣江逐流,公開商談遼國宋國如何聯合起來,迫使黨項人從甘州回鶻撤兵才是。

但是,卻不能讓房間內的竊聽裝置一直存在著。耶律良決定先找個由頭,毀掉這竊聽裝置,然後向黨項人興師問罪。堂堂的大遼國,豈能是你們這些黨項蠻子想竊聽就竊聽的?

本來蕭洪建議耶律良當時就揭開蓋子,和黨項人鬧起來。耶律良卻不同意,因為若是他們從飛仙樓回來,立刻就發現了房間內的竊聽裝置,不是明擺著告訴黨項人,這件事情與宋朝使臣江逐流有關嗎?江逐流既然發現了竊聽裝置,卻沒有和黨項人鬧翻,必然有他的考慮。說不定已經布置下什麽話語來迷惑黨項人,耶律良不能破壞江逐流的安排。

於是耶律良和蕭洪就強忍耐下來。等過了最漫長的一夜,天亮之後,耶律良就找了個由頭,一刀把床腿砍斷。果然,床腿裏麵就是中空的,下端深埋在地下,黑黝黝地不知道通向何處。

由於刀砍斷床腿的聲音非常巨大,地下室內的士兵被上麵傳來的巨響嚇了一條,於是就叫嚷起來,聲音就傳到上麵,正好通過截斷的床腿口,被耶律良和蕭洪聽得清清楚楚。

耶律良抓到真實的證據,立刻派士兵過去把驛館的館長抓了過來。驛館的館長麵對著斷成幾截的胡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耶律良知道他不過是個小人物,也沒有心思聽他擺活,就讓士兵脫了他的衣物,把他吊到驛館門口的大梁之上,開始鞭打。

雖然興州是黨項人的地盤,奈何遼國是一個大國,兵力強盛,連宋國都不是對手,更何況小小的一個西平府?驛館裏雖然也有差役,對如狼似虎的契丹士兵卻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驛館館長被契丹人吊起來拷打。有幾個機靈的差役從後門溜出去,飛快地去向李元江報信去了。

驛館所處之地乃是繁華的大街,人流雖然比不上汴梁城的熱鬧,但是也可以稱得上是絡繹不絕。這些黨項人看到契丹人竟然把黨項族人吊在門梁上暴打,自然憤怒異常,於是就把驛館門口圍了起來。但是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圍到門口,在旁邊吆喝幾聲而已。真的要讓他們衝上去彪悍的契丹人對抗,他們還是有所顧慮。倒不是說這些黨項民眾膽怯契丹人,而是他們懼怕黨項官府,若是無端替黨項官府惹下了凶悍的契丹人,他們雖然是黨項人,卻不知道會受到黨項官府的什麽懲罰。

李元江接到報信就快馬飛馳而來,眼見耶律良把證據撂倒他的麵前,李元江心是沉了又沉啊。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耶律良回去之後,遼國一定會興師問罪,甚至會大舉興兵。沒有想到,這精心設置的竊聽裝置,沒有為黨項人帶來好處,卻惹下了這般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