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使司衙門雖然在汴梁城內,但是由於北宋皇陵修建於永安縣,所以山陵使司衙門的官員就需要經常往返於汴梁與永安之間,在土木工程繁忙的時節,山陵使司衙門內大部分官員還需要常駐在永安縣。當然,山陵使丁謂和山陵都監雷允恭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是負責在宰相和太後之間傳達消息的內侍總管,自然不會常駐永安縣。江逐流身為山陵使司衙門新任承事郎,本來在山陵使司衙門領過告身之後,要到永安縣大宋皇陵去巡視一遭。奈何年節過後緊接著就是上元節,按照大宋朝廷規製,上元節官員要放假五天,所以江逐流就把到永安縣巡視大宋皇陵之事放在上元節之後了。正月初十,晚飯過後,江逐流給冬兒和崔箏出了幾道現代會計的簡單習題,讓她們二人研討去了,他則來到書房,研習張震手卷中的天文曆法。當他正在用心推演下一次月食出現的時間的時候,忽然聽門外一陣敲門聲,江逐流心中納悶,這個時節有誰會過來啊?範仲淹?不可能。自從丁謂牽他的手在大街上大搖大擺走了一遭之後,範仲淹就不屑於理睬他了。邢中和?也不太可能啊,邢中和日間說到今夜要觀察星相,那麽會是誰呢?江逐流正猶疑燈火轉載請說明間,那邊冬兒已經打開院門,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敢問江賢侄在家否?”聽到這個蒼老的聲音,江逐流立刻搶步出了書房,口中高聲應道:“伯父,小侄在此,小侄在此!”奔到院內,借著冬兒手中的燈光,江逐流看到王魁財、王魁福攙扶著一個麵目憔悴的老人——不是別人,正是泰順號店東王魁發。王魁發一見江逐流,立刻甩開兩個兄弟,顫巍巍地跨前一步納頭便拜。“江賢侄,多謝你出手相救,老朽和泰順號才逃過此番劫難。”江逐流連忙把王魁發攙扶起來,口中說道:“伯父,你不是要折煞小侄嗎?伯父有難,小侄自當鼎力襄助啊!”江逐流扶起王魁發,把他們兄弟三人讓到書房。讓冬兒點著兩支牛油火燭,書房內頓時亮堂了許多,在明亮的燭光下,江逐流仔細端詳王魁發,才驚然發現王魁發滿頭灰發竟然全部變得雪白,往昔一臉紅潤的皮膚竟然變得笑寧雲又黃又幹,額頭和臉頰之上爬滿了老人斑,江逐流真不敢相信,他和王魁發不過四個多月不見,王魁發竟然憔悴如斯?看來,王魁發在真定府的大牢內一定受了不少折磨。江逐流頓時怒上心頭,他一把拉住王魁發的手說道:“伯父!那真定府的差役們可曾折磨於你?你隻管告訴小侄,小侄一定要找他們知府理論!”王魁發擺了擺手道:“江賢侄,尚好!老朽在真定府大牢內倒沒有受什麽之苦。隻是在裏麵的時日裏,老朽日夜擔心泰順號的前途,精神有些疲憊而已。王魁財、王魁福平日裏雖然對大哥王魁發執掌家法過於女神些腹誹。但是到關鍵時刻還能保持清醒。他們再是愚昧,這“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還是懂得的。此時他們不齊心協力把大哥救出來,這泰順號百年基業就會毀於一旦。而沒有泰順號,他們兩兄弟在世人眼裏就什麽都不是。所以王魁發一被抓進真定府,王魁福立刻攜帶錢財跟過去到真定府不斷地使銀子,王魁財則到東京汴梁來托關係找路子。正因為王魁福的銀子使到了,所以王魁發在真定府大牢裏還真沒有受什麽皮肉之苦。可是上沒有什麽苦不等於精神不受苦啊。王魁發在大牢裏日夜憂心泰順號的境況,這次“私販鐵器,裏通番國”罪名一旦成立,泰順號難逃被官府查抄財產籍沒充公的下場,王魁發身為泰順號店東,自然是死罪,王魁發憂心的不是他的死罪,而是憂心泰順號這從祖父開始傳下來的基業到他手中就被毀了,這樣即使他死了,也沒臉到地下去見王家的列祖列宗啊。除了憂心王家祖先傳下來的基業被毀之外,王魁發還憂心泰順號裏的雇員。泰順商號遍布大宋全境,總號分號裏的掌櫃和夥計加起來有近千人,再加上他們養活的家眷,差不多有四五千人之多。這近千號人多數都是泰順號的老雇員,有相當一部分人在泰順號的年頭度過了三四十年,在他們眼裏,泰順號就是他們的家,在王魁發眼裏,也視他們如家人。現在,泰順號一倒,這千號雇員加上數千家眷,生計立刻就成了問題。就這樣思來想去的,在真定府大牢裏短短二十來天的時間內,王魁發的花白相間的頭發變成一片雪白,紅潤的麵龐上也幹枯脫水,爬滿了老年斑。隻是這期間心理曆程,王魁發又如何能對江逐流說得明白呢?“伯父真的沒有受什麽皮肉之苦?”江逐流兀自不信。王魁福接口道:“江賢侄,我這次在真定府使足了銀子,官府那幫差役受了好處,自然不會難為大哥。”“好了,江賢侄,老朽已經出來了,你就莫要擔心了!”王魁發看起來雖然憔悴,精神卻還不錯,“塞翁失馬,安知禍福?這次老朽無端受了牢獄之災,倒也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江逐流心中一愣,坐牢也能坐出意外之財,這如果是真的,倒是天下一等一的奇聞了!他搖頭不信。見江逐流不信,王魁發嗬嗬一笑,說道:“老朽就知道賢侄不會相信的,二弟,你且說給江賢侄聽來。”“是,大哥!”王魁財口中說是,卻不見行動。直拿眼光向三弟王魁福示意。王魁發見狀,臉色立刻沉下來了,他不悅地說道:“二弟、三弟,你們搞什麽鬼名堂?你們難道忘記我說的話了嗎?”王魁財見大哥發怒,才不敢再拖延,這才開口向江逐流說道:“江賢侄,還記得老朽曾經給你說過,當初真定府查封鐵器的時候,查封的貨物數量是我們泰順號實際貨物數額的三倍還要多嗎?”江逐流點了點頭道:“小侄記得。確有其事。”王魁財又覦了一眼王魁發的臉色,歎了口氣,輕聲對江逐流說道:“現在真定府判定泰順號沒有私販鐵器、裏通番國,這被查封的鐵器自然要發還給泰順號。如此下來,泰順號無端就多出來兩倍多的鐵器。”江逐流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當初那些小商販小商戶怕惹麻煩,把這些鐵器都說成是泰順號的,現在官府發還泰順號的貨物,這些小商販商戶自然沒有辦法去領取這些貨物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此話不假,小侄在這裏恭喜三位伯父、恭喜泰順號了!”江逐流打心眼裏替王魁發、替泰順號高興。古代沒有國家賠償一說,王魁發含冤入獄,這多出的兩倍多貨物,就代替朝廷賠償王魁發的損失吧。王魁發撫髯嗬嗬一笑,道:“江賢侄客氣。這批多出來的鐵器老朽計算了一下,總價值大約在二十萬貫,相當於泰順號本金的兩倍。”江逐流又是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小商小販的零星貨物匯總起來竟然有如此之多啊。二十萬貫,是個什麽概念?江逐流任滎陽縣丞的時候,一個月的俸祿不過才十貫,全年下來不過一百二十貫。這二十萬貫大約相當於一個大宋縣丞不吃不喝幹上一千六七百年,算起來,這絕對是一筆巨款了。望著江逐流吃驚的樣子,王魁發得意地笑了起來,“嗬嗬,賢侄,老朽也是沒有想到啊。那劉掌櫃本來想陷害老夫,卻沒有想到,他這麽一陷害,竟然讓老夫的泰順號壯大了三倍啊。”

“嗬嗬,小侄再次恭喜三位伯父!”江逐流拱了拱手,接著問道:“劉掌櫃那卑鄙無恥的東西現在何處?真定府如何處置於他!”王魁發擺了擺手道:“江賢侄,這劉掌櫃的下場暫時還不知曉,今日你我燈*火!書城叔侄相逢,不談那掃興的事情。老朽今日前來,是想和江賢侄商量另外一件事情。”江逐流心中微微詫異,難道說泰順號還有什麽事情沒有搞掂嗎?他連忙問道:“伯父,有事你隻管講來,隻要小侄能幫上忙,就一定盡力。”王魁發嗬嗬一笑,道:“江賢侄,老夫今日前來,是請賢侄把那多出的二十萬貫錢財收下!”江逐流大吃一驚,忙搖頭推辭道:“伯父,這如何使得,你這樣不是陷小侄於不久之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