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有山陵使司衙門小吏過來驛館,領江逐流到衙敕,領了告身。

敕牒,就相當於後世的任命書,就是吏部火審官院交給江逐流那個用火漆封好的公函。這任命書是要交給所在機關備案的。

告身,則相當於現代的工作證或者軍官證,稍微和現代的工作證和軍官證的就是,現代的工作證和軍官證,如果因為工作調動或者離開部隊,需要交給原單位注銷。而北宋的告身則可以由官員個人永久保存,升遷撤調,都不用交回。

江逐流交了敕牒,領了告身,就等於辦理好了入職手續。小吏早已經到衙門府庫為江逐流把安家費領好,交到江逐流手裏。

“承事郎大人,”那小吏笑嘻嘻地說道,“後日就是年節,大人自管休息,正月初七來衙門視事即可。”

這個放假的規矩江逐流在陽縣任縣丞的時候已經聽縣尉郭鬆代為講過,北宋有放假一天、三天、五天、七天等大小不等的節慶。其中以新年、寒食(兼清明)、冬至三個節日最長,都是七天。說起來,這一年三個黃金周到也不是後世獨創,至少在北宋時就已經有了。此時江逐流聽了小吏交代,又特意問明,看來京官和地方官員在節假日方麵並無什麽不同。

離開山陵使司衙門,回到驛館,有十多個山陵使司衙門的差役早已經侯在那裏。他們見江逐流過來,立刻上前告罪。

江逐流心下奇怪,你們何罪之有啊?他問之過才明白,原來這十多個差役奉命過來幫江逐流搬家,奈何江母和冬兒非要堅持等江逐流回來再說,不肯讓這些差役動搬動江家的行李,更別說跟這些差役到東榆林巷去了。

嗬,丁謂這步伐催得還真緊,一步都不肯讓江逐流落下。

江母和冬兒見江逐流安然無恙地回來,這才放下心來,就任那些差役搬動行李。好在江逐流也沒有什麽多餘的物品,一些衣服被褥而已,來了十多個差役,實在是有點浪費。

來到東榆林巷的宅院,王魁財早已經交代泰順號經把裏麵收拾的一塵不染,江逐流一家人隻要鋪好行李就可以入住。

江母在陽縣衙看到那所小院,已經感歎是前輩子修得的福氣。而這東榆林巷的院子麵積至少等於七八所陽縣衙的小四合院,而奢華程度更是百倍於它。老太太一邊高興,一邊連連喊折壽,這麽奢華的院子,讓她一個農婦居住,不知道要減去幾年壽命呢!

冬兒和崔箏看見江母高興,也跟著高興。對於江母的折壽之言,崔箏搶著勸道:“義母,您老生了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兒子,就是住神仙宮殿也不為過,更何況這小小的院落呢?您老往後享福的日子長著呢,怎麽會折壽呢?”

冬兒也連聲說道:“阿彌陀佛。娘,您一定會長命千歲呢!”

安頓好之後,丁謂又命人送來豐盛的年貨。為首的管家還轉來丁謂的話:“承事郎,我家相爺言道,後日就是年節。承事郎初來汴梁,人地兩疏,急切之間年貨不一定能置辦妥當。所以特意把相府置辦的年貨分一部分命小人給承事郎府上送來。我家相爺還說,承事郎若是還缺少什麽東西,隻管向小人交代便是。”

雖然明知道這是丁謂收買人心之舉,江逐流也隻有千恩萬謝了。不過在江逐流心中,對丁謂印象也有不少改觀。丁謂身為一品大員,當朝宰相,為了收買他一個七品小吏能費如此心思,當真是難得。看來張震手卷中下的丁謂愛才的評語果然不虛。

七天年節,很快就過完了。期間江逐流到丁謂府上拜見了一次。其餘時間都用在研究張震交給他的天文術數手卷。

天文術數手卷主要講得是星相運轉、風雲變化、五行輪替、風水堪輿,用張震的話說是“上窺天道,下窮命理”。山陵使司衙門主要是修繕皇陵,這中間既講星相運轉、天象變化,又講風水堪輿。江逐流既然任山陵使承事郎,自然少不得這方麵的知識。否則即使別人不會特意抓他的小辮子,他也會闖下禍端

正月初七,江逐流到了山陵使司衙門,兩位主官山陵使丁謂和山陵都監雷允恭俱都不在。

到了中午時分,丁謂下了早朝,攜山陵都監雷允恭來到山陵使司衙門,特意向雷允恭引見江逐流。

“江承事郎,此乃山陵都監雷允恭雷大人,也是你的頂頭上司,你一定要以雷大人之命是從。”

“下官江舟拜見山陵都監雷大人!”江逐流深鞠一躬。

雷允恭年紀有五十多歲,一張白胖的大臉,脖子上的肥肉累累惴惴地堆了起來,比下巴還高,看著仿佛長了三個下巴一般,他大刺刺地受了江逐流一禮,尖聲笑道:“灑家早就聽丁相說過江承事郎是個術數奇才。這次到灑家麾下,江承事郎一定要好好發揮你的本事,盡心盡力襄助灑家修好皇陵,勿要讓灑家失望!”

江逐流躬身道:“請都監大人放心,下官自當盡力為朝廷效力!”

江逐流不說為都監大人效力,而是說為朝廷效力,其中區別雷允恭如何聽不出來?可是江逐流也不怕雷允恭聽出來。他迫不得已在丁謂麵前委曲求全已經夠了,讓他再在雷允恭一個宦官宣誓效忠,這種無恥之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雷允恭麵子當即就掛不住了,他冷哼了一聲道:“江承事郎,你可千萬記住今日之言。這修繕皇陵可不比平常事務,你務必要盡心盡力,休要出了差錯。”

“嗬嗬,雷大人,你放心好了,以後和江承事郎有的是親熱機會。”丁謂老奸巨猾,他連忙撚著山羊胡笑打圓場道,“來來,現在你我且為江承事郎引見衙門中其他官員。”

山陵使司衙門中其他大小官員早已經侯在門外,聽了丁謂之命,依次走了進來,和江逐流互相拜見。這些官員一邊和江逐流互相見禮一邊琢磨,這個江逐流究竟是什麽來曆?竟然能讓丁相親自過來為他引見。別的地方不敢說,在山陵使司衙門中,這種殊榮可是別人都從未享用過啊。

一眾官員都引見過後,丁謂高聲說道:“以後山陵使衙門中,都監大人在時,以都監大人之命是從。都監大人不在時,則以江承事郎之命是從,爾等可曾明白?”

“卑職等俱都明白!”所有官員齊齊躬身回答。

“好!”丁謂滿意地大笑起來,“今日是江承事郎到任的第一天,也是年節的後第一天,本相特意在長慶樓備下酒宴,為江承事郎接風洗塵!”

丁謂親熱地攜著江逐流的手,帶著雷允恭以及山陵使司衙門一眾官員大搖大擺地從鬧市中經過,直奔長慶樓而去。

丁謂是權傾天下的大宋宰相,在汴梁何人不識?他拉著江逐流從鬧市中一過,讓江逐流頓時也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人物。

“丁相爺拉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不知道啊。瞧他年齡不過二十出頭,如何能得丁相爺如此青眼想看呢?”

“能入丁相爺法眼的都不是尋常人物,看來此子以後必定飛黃騰達!”

……

江逐流和丁謂並排走著,路人的議論全聽在耳裏。他心中暗暗叫苦,丁謂這麽一搞,就等於把丁黨的標簽牢牢地貼在他的身上,日後即使他想洗刷自己,恐怕也沒有幾人相信了。

長慶樓位於景靈東宮之側,在汴京當算是一等一的酒樓,也是達官貴人雲集之地。往日到了午飯時間,長慶樓早就是車水馬龍的一片繁忙景象,可是今天,長慶樓卻顯得頗為清淨。因為長慶樓的掌櫃早已經放出話來,宰相丁謂今日要在此宴客。此話一出,其他官員還能不知機嘛?早就換了其他地方。若是在堅持在長慶樓中酒宴,萬一驚擾了丁相,那可是闖了大禍啊。

長慶樓掌櫃誠惶誠恐地在前麵領路,丁謂帶著眾人來到二樓,吩咐眾人坐下。雷允恭卻招手把掌櫃叫了過來,低聲在掌櫃耳邊說了幾句。掌櫃點頭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