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章一絲異光一閃即逝,口中卻笑道:“縣丞大人,這些不過是案子的收尾功夫而已,何須縣丞大人掛懷?本使到時候為縣丞大人把這些功夫做到便是。”

“嗬嗬,副使大人,那吏部流內考課院的功夫,副使大人也能替下官做到嗎?”江逐流笑問道。

吏部流內考課院負責磨勘幕職州縣官,江逐流是正八品縣丞,正是考課院的磨勘對象。所謂磨勘,就相當於後世組織部對下屬官員的考察。在北宋,磨勘的內容劃分的非常詳盡,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條目就是對官員案件審結率的考核。假如一個官員在任期內有一起案件沒有審結或者是作為疑難案件移交到上一級衙門,那麽按照磨勘製度,這個官員就會被扣去相應的分數,假如一個官員任期內有多起這樣的案件,那麽這名官員的仕途升遷就會大受影響。

黃章臉上露出釋懷的笑容,原來江逐流不肯移交興國寺殺人案是因為害怕影響仕途升遷這個原因啊,如此就好辦多了。

“縣丞大人,你無須擔心。僅僅是一起案件而已,尚在考課院允許的範圍之內。”黃章撚著老鼠胡須說道:“本使可以向縣丞大人保證,以後隻要是縣丞大人報到提點刑獄使衙門的案件,本使一律批複核準,絕不會讓縣丞大人在案件審結之事受到考課院地劫難。除此之外。不使也會以提點刑獄使衙門的名義向流內考課院為縣丞大人請功,表彰縣丞大人審結陽縣陳年積案方麵所立的功業。”

“謝過副使大人。”江逐流拱手道,可是臉上仍然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黃大人,不是下官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上次司法參軍柴大人前來提調興國寺一案時本官拒絕了,柴大人十分不快,下官實在擔心。陽縣衙門審結的案子報到提點刑獄使衙門時柴大人會不予核準。雖然黃大人你這麽打了保證,可是黃大人你又不可能事事親躬,到時候柴參軍為難下官,下官總不能因為這等小事再去打擾黃大人吧?”

黃章擺手道:“柴觀參軍心胸博大,絕對不會計較這區區小事,縣丞大人自管放心。”

江逐流隻是微笑。卻不接口。

黃章最後拍案道:“好吧,縣丞大人,你若是不放心,就把陽縣已經審結的案件官司的卷宗全部拿過來,本使在你陽縣衙門現場給你批複,如此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江逐流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口中卻為難道:“副使大人,如此恐怕不合朝廷規製,招人閑言碎語吧?”

黃章大搖其頭道:“什麽閑言碎語,由本使一力承擔。縣丞大人請放心。本使此次前來陽縣衙,本來就為地是核查卷宗。現在本使核查完畢現場批複,誰人又能多言?”

“副使大人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一步了。下官再推推拖拖就是實在是有悖人情了。”江逐流一副逼上梁山的樣子,“好,副使大人且稍侯,我著人把已經審結的案件卷宗全部拿過來,請副使大人批複。”

江逐流讓縣尉張保帶著幾個衙役,從架閣庫把這一個月來已經審結的近百宗官司卷宗全部拿過來,田老大的卷宗也混雜在其內。這田老大的卷宗,江逐流已經找人重新做了一遍。把搶劫改成了偷盜,這雖然是兩字隻差。但是在大宋律例上,處罰卻大不一樣。攔路搶劫是淩遲處死地大罪,而偷盜隻不過是杖笞之刑,江逐流以田老大等人饑寒交迫,乃起盜竊之心,念其初犯,鞭笞四十而結案。

黃章開頭還仔細審閱一下麵前的卷宗,看了幾個後,都是雞毛蒜皮的官司,江逐流審斷的又合情合理合法,沒有什麽差池,於是黃章就簽上自己的大名,蓋上了京畿道提點刑獄使衙門的大印。

到了後麵,黃章連案卷的內容都懶得看,隻要一看案卷的名字,就直接翻到卷宗的最後簽名蓋印。

那田老大案子的卷宗江逐流夾在最中間,黃章翻到這冊卷宗後粗粗一看,黃河饑民田老大偷竊案,心道,又是此等雞毛蒜皮地小案子,於是就直接翻到最後,龍飛鳳舞地簽上黃章的大名,蓋上提點刑獄使衙門地大印了。

江逐流心中暗舒了一口氣,田老大等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黃章批複核準卷宗地效率確實很快,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這一百多宗官司案件的卷宗全部核準批複完畢。他放下筆,將提點刑獄使的大印收好放在懷內,這才說道:“縣丞大人,這下你應該不用再擔心什麽了吧?那興國寺命案的凶手可否移交本使帶回呢?”

江逐流滿麵堆笑道:“謝過副使大人。天已近午,下官在醉仙樓為副使大人補上接風酒筵。那興國寺命案凶手非爭,副使大人可以隨時提走。”

黃章一雙老鼠眼直放光芒,微笑道:“嗬嗬,如此甚好。那接風酒就免了。提點刑獄使衙門公務繁忙,本使還要趕回去處理。他日若縣丞大人到京畿道去,本使再與縣丞大人把酒言歡不遲。”

黃章不顧江逐流的再三挽留,到南牢提出非爭,把他押入囚車,匆匆地往京畿道駐地開封府陳留縣趕回。江逐流心中暗歎,這非爭和尚恐怕命不久矣。不過以非爭和尚的性命換來田老大等八人的性命,也是江逐流目前所能爭取到地最佳結局了。

翌日,江逐流命縣尉張保拿著黑色令簽,到南牢對田老大等人執行了笞刑,然後將田老大等人釋放,也算了一樁心事。

經此幾案,江逐流在陽官威大震,名聲如日中天。以前百姓提起江逐流來,多數人稱他為縣丞大人,隻有一小部分稱呼他為天。可是現在陽全縣上下所以的百姓提起江逐流來,都直呼青天大人而不稱其官職。

有一明察秋毫地青天在陽縣主政,自然肖小們不敢犯事。而百姓們兄弟gt;:|就會

衙門找天明斷,而那理虧的一方自然而然就會退收起他們無理的要求。一時之間,陽縣衙門之前竟然是門可羅雀,竟然沒有什麽官司上門。

江逐流難得清閑,就把重點放在小學教材的編纂上麵,編纂啟蒙教材,這東西想著不難,編纂起來卻不容易,尤其是其中難易程度的把握,很是讓江逐流傷腦筋

可是讓江逐流傷腦筋的不單單是這啟蒙教材的編纂,引黃淤灌那邊也出了問題。金大能設計製造出來的一百個渴烏,竟然有七十六個不能把黃河水引過大堤。金大能前後嚐試了很多次,都無功而返。最後金大能隻好哭喪著臉過來向江逐流請罪,他讓江逐流把小寡婦收走,說他對不起江大官給他找的小媳婦,沒能讓饑渴的烏鴉都喝上水,所以也沒臉讓小寡婦和他繼續過日子。

江逐流隻好收起啟蒙教材的編纂工作,到黃河南岸的現場查看起來。經過一番勘察,江逐流找到了問題之所在,就是金大能用火烤的辦法製造的真空不夠純粹,有些渴烏的竹管內達到真空的條件了,所以能順利引來黃河水,而大多數渴烏的竹管內達不到真正的真空,竹管兩端的壓力差達不到要求,所以黃河水就不能順利被引過大堤。

這個問題對不懂其中原理的金大能來說,可能非常難以解決。但是對懂得其中原理地江逐流來說,不算是什麽問題。

江逐流經過一番考慮,決定舍棄金大能的方法。他首先命人在渴烏繡管兩端灌上水,讓兩端都結上厚厚的冰,把渴烏兩端密封起來。然後又在渴烏的中段鑽一個大孔,命人用水桶提水,通過這個大孔把水灌入渴烏的竹管中。等渴烏的繡管水滿之後,江逐流再讓人把竹管中段這個大孔堵塞起來。用麻布油灰密封好。然後用熱水把渴烏兩端的冰塊融化,在大氣壓力差的作用下,黃河水自然就會沿著渴烏地竹管源源不斷地越過大堤注入鹽堿地。

金大能本來對江逐流這個辦法嗤之以鼻,饑渴的烏鴉需要火烤之後才能喝水,江大官反而用冰凍起來,這樣饑渴的烏鴉怎麽會喝水呢?可是當他看到黃河水通過渴烏的竹管源源不斷地注入鹽堿地時。金大能就變成金大傻了。原來,江大官這種辦法饑渴的烏鴉喝水更快。

解決了引黃淤灌問題,江逐流心情頗為舒暢。他回到後衙,見自家院子裏生著旺盛的爐火,冬兒和崔箏陪著江母在忙碌著炸製食物,一旁地筐中,堆滿了已經炸好的豆腐幹、雞塊、整魚。江逐流不由得心下大奇,這是什麽日子啊,竟然這麽隆重?

麵對江逐流的問話,崔箏俏臉一紅。沒有回答。冬兒卻笑顏如花地說道:“官人,你難道忘記了。今天是臘月二十二,再有幾日。就是年節了!”

要過年節了?江逐流此時才醒悟,原來他到北宋之後,第一個春節就要到了呢。一時間江逐流感該萬千,不由得想起了千年之後的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門外有衙役喊道:“縣丞大人,有京城欽差駕到,宣大人接太後懿旨。”

江逐流一愣,太後懿旨?眼看要過年了。劉太後派人傳懿旨會是什麽事情。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可沒有閑著。他對衙役吩咐道:“你先去請欽差大人稍後片刻,本官沐浴更衣後,馬上出去恭迎太後懿旨。”

衙役慌忙出去。這邊江逐流吩咐郭鬆到縣衙公堂之上擺設香案,他這裏去沐浴更衣。郭鬆領人去布置香案,江逐流這邊匆匆用涼水擦拭一下臉龐,又淨了雙手,換上一身新官袍,渾身上下煥然一新,這才到前衙公堂之上領取劉太後的懿旨。

公堂之上,香案已經布置完畢,上麵一隻碩大的香爐,插著一束檀香,香氣繚繞。一個黃門官雙手捧著懿旨恭立在香案之後。

江逐流搶上公堂,在香案之前行三叩六拜大禮,口中:“臣江舟恭迎太後懿旨。”

黃門官雙手一伸,把懿旨展開,口中高聲喝道:“奉太後懿旨,宣陽縣丞江舟調任山陵使承事郎,即可進京候命,不得有誤!”

這懿旨江逐流聽到耳中如受雷擊。山陵使承事郎?那不是修繕皇陵的差事嗎?如此一來,他不是又調宰相丁謂手下了嗎?宰相丁謂身兼山陵使,上次在京城他就要舉薦江逐流到他屬下幫他都監皇陵修繕事宜,後因副相魯宗道舉薦江逐流到洛陽任職,兩派爭執不下,最後樞密使錢惟演才舉薦江逐流到陽縣來任縣丞,怎麽,現在劉太後怎麽忽然間改變主意,把江逐流調到宰相丁謂手下任山陵使承事郎了呢?為什麽江逐流事先沒有得到一點風聲?這中間有沒有什麽陰謀?

江逐流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念頭,口上卻不敢怠慢,叩首說道:“臣江舟謹遵太後懿旨。”

又拜了幾拜,江逐流這才起身,走到香案之後,雙手從黃門官手接過劉太後的懿旨,然後供奉在香案之上,這才對黃門官說道:

“欽差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於醉仙樓備些薄酒,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免了!”黃門官冷著臉說:“本欽差在陽侯你一晚,你回去做些準備,明日一早隨本欽差一起進京。”

“欽差大人,這麽匆忙啊?可否寬容下官幾日,讓下官把手頭縣務向下屬交接一下,然後再進京不遲?”江逐流懇求道。

“陽縣務承事郎就不必費心了,自有人前來接手。”黃門官冷聲說道:“江承事郎還是回家裏收拾一下,明日一早隨本欽差動身進京便是。”

見江逐流苦著臉,黃門官又道:“江承事郎,本欽差今晚先到驛站歇息,明日一早,就來陽縣衙門恭候江承事郎大駕。”

說完,黃門官看也不看江逐流,轉身率領隨從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