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斜陽透過薄薄的窗紙灑在了一處小樓的閨閣裏,春日午後的陽光本就帶著淡淡的旖旎的氣息,書案前恰恰又坐著一個素衣如雪的少女,但見她媚如春水的眸子緊緊盯著案上的一把桐木古琴,許久許久,少女的纖纖玉指才微微抬起,嫻熟地在琴弦上輕輕撫過,瞬間,屋中就響起了一串串幽幽地的琴聲,翠袖滑落,露出了那少女兩截雪嫩的象牙般的手腕。

隨著少女的玉指抑揚的起伏,雨過天晴的傍晚,十裏長亭之畔,清流急湍的汴河,兩個難舍難分的情人……這些最為美好的意象仿佛也漸漸地呈現在了她的眼前,竟然是柳永作於三年前的那首名揚天下的《雨霖鈴寒蟬淒切》。

“嗚嗚嗚,……”突然就聽見窗外響起了一陣悠揚的洞簫之聲,與室內的琴聲高低應和,此起彼落,竟有著若即若離的異曲同工之妙。可是這種協調也隻是持續了片刻,伴隨著一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一個淡妝素麵的少女挑簾而入。

琴聲戛然而止,撫琴的少女從短暫的陶醉中蘇醒過來,慢慢地起身,頰上才露出了了兩個淺淺的笑渦,紅唇微啟,貝齒如弧,看著麵前這個手持一把紫竹洞簫,滿臉調皮的站在她麵前的女孩兒笑道:“小小,剛來了這麽幾天怎麽又成那般風風火火的樣子了!這裏可不比蘇州,秦媽責怪你的時候,可別怪姐姐沒有提醒過你噢!”

這個叫程小小的女孩兒咯咯一笑,上前一把拉住撫琴的少女,往旁邊的秀床上一按,挑著彎彎的秀眉,半是撒嬌半是挑釁地說道:“如如姐,你才不是為妹妹我挨罵擔心呢!我看,你是怪我打擾了你想念柳公子的好事吧。”

這個叫如如的女孩兒被人說中了心事,臉色微微一紅,微嗔道:“妹妹你又在取笑我。這種話怎麽也能當麵說出口,讓人聽見,還不羞死人了!”

程小小將那雙明亮的眸子睜得滴溜溜圓,瞪了這個叫歐陽如如的女孩兒一會兒,忽然從床上起身來到屋中央,將兩隻粉嘟嘟地小手在纖腰上一插。別著腦袋一本正經地道:“姐姐啊,不對吧!我記得上次柳公子來的時候,還在樓下寫了一篇什麽……什麽賦,我還見你還偷偷藏了起來,那上麵寫了什麽姐姐也早就看過了吧,沒咩也沒見你怎麽羞得抬不起頭來!乳者,奶也。婦人胸前之物,其數為二,左右稱之。發於豆蔻。成於二八。白晝伏蜇,夜展光滑。曰咪咪,曰。曰雙峰……”

程小小的聲音又急又脆,片刻之間已經將柳永寫的那個什麽賦的前幾句當場就讀了出來,歐陽如如頓時羞憤難耐,可是也無可奈何,隻能從床上一躍而起,滿屋子追著程小小逐打著。

程小小一看姐姐歐陽如如並沒有罷手的意思,一邊圍著古琴地桌案轉著圈,一邊朗聲念道:“曰花房。從來美人必爭也,自古英雄溫柔鄉。氣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質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

歐陽如如追了三圈。累得香汗淋漓,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指著程小小哀求道:“妹妹,姐姐求你別再往下念了姐姐不怪你了,行不行?”

程小小一手撫著不堪一握的細腰,也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依舊咯咯笑道:“這就對了嗎!咱們是兄妹,以後可不能再這麽生分了,心裏想個男人,哪有什麽呀?我們姐妹情同手足。從小相依為命,今後就是二人同侍一夫,也未嚐不可啊!”

歐陽如如一看這小妹還不知要說出什麽讓人尷尬地話來。急忙上前就程小小拉到床頭坐下。歎道:“妹妹自小言語無忌。如果有一天。姐姐我再也聽不到妹妹這風言風語了。還不知道姐姐有多難受!”

程小小伸手撫了撫額前地一縷秀發。抬頭笑道:“秦媽媽不是已經答應了讓姐姐跟著柳公子嗎?這也是姐姐求之不得地事。等柳公子金榜題名了。總有一天會把姐姐從這兒贖出去地。隻是隻是妹妹我要跟著什麽人走。就不得而知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位公子肯將我贖出去!”說到最後。一顆顆珍珠般地淚珠無聲地滑向了臉頰。

歐陽如如輕輕一歎。那張精妙絕倫地臉上也漾過一絲地憂慮。看著眼前這個無論到了什麽時候也能笑出聲地妹妹。說道:“我們自小生於煙花之地。長於柳巷之中。無數個姐姐地今天就是我們一生地命運。能夠跟著一個相愛地公子。從一而終。那是最好不過。可是千萬別讓我們留在這裏。縱然能夠賣藝不賣身地終其一生。可是那樣我們又怎能對得起自己呢!”

姐妹兩個正在時而喜極而泣。時而相擁嬉笑地時候。忽然聽到樓下有一個又老又啞地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快點兒領著老朽上樓……咳咳咳。今天老朽非得見見程姑娘和歐陽姑娘不可”

她們姐妹住地是三樓。聽這聲音儼然已經到了二樓。那噔噔上樓地聲音也漸漸清晰了起來。姐妹兩個頓時花容失色。自從上次柳公子和趙公子“鬥才”之後一直到現在。中間因為太後薨斃給耽擱了下來。那接下來“鬥財”地日子就一推再推。至今還沒有誰能上得樓來。怎麽今天忽然來了一個又老又病地老頭?

姐妹倆細細一聽。一樓二樓地那幫打雜地夥計和姑娘們顯然也在攔著那個老者。使勁兒地圍在身邊說好話。可是那老頭就是不聽。身邊好像也有幾個幫手。大家一直推推搡搡。吵吵嚷嚷著竟然就上了三樓。

來的老頭大概有五十多歲,幾縷胡須已經發白,滿臉灰黃,一身淺灰色的綾羅大衫盡顯富貴之氣,尤其是大拇指上的那顆大扳指,晶瑩剔透,看來是玉中的精品,才讓那些圍上來的姑娘和活計們不敢造次。

這個老者從樓梯上一出來,左右看了看,衝著身邊的一個四十歲上下地管家模樣的人道:“你四處看看,到底那兩位姑娘在哪兒住著。打聽好了之後,老朽這就進去見見兩位姑娘。”

他旁邊的那個管家衝著老頭一彎腰,剛想轉身,卻聽見左側的一個房間傳來一陣尖脆柔媚的大笑,緊接著一個渾身春色掩不住的女人就走了出來。

正在攔著老頭的那幫姑娘和夥計們一看是老鴇兒秦姐兒出來了,急忙上前一陣“秦姐,秦媽”的叫了起來,然後往旁邊一閃,將這個老頭讓了出來。

現在正是午後,天氣已暖,這位秦姐兒穿著一件敞口的大紅長襟,外麵是一件翠綠地比肩,這樣地衣服哪能裹住她爆滿的身體,光是胸前地那堆飽滿和堅挺就在表示著無聲的抗議,她一看這個老頭頭上還帶著學巾,就知道這是個老秀才,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的厭惡,可是這種表情轉瞬即逝,磨磨蹭蹭地來到這個老者的近前,身子往上一湊,媚笑道:“哎喲,我說這位老先生,是什麽風把你老給吹來了?姑娘們,快上來伺候著!”

這位老者對這位秦姐那讓人血脈噴張的身子似乎也有些感興趣,情不自禁地瞧了兩眼,可是一聽這秦姐讓其他的姑娘上來伺候,於是把眼一瞪,胡子一撅,低聲喝道:“少廢話,你別再這兒給我打岔,快帶我去見見你們那兩位姑娘,其餘的老朽我不感興趣!”

那兩位姑娘自然就是歐陽如如和程小小了,秦姐兒沒想到這個看著如此迂腐的老頭子竟然這麽大的口氣,於是壓著心裏的火氣,依舊上前打哈哈:“老先生你可別生氣啊,那兩位姑娘現在可是誰都不能見,那要等到三個月之後,我們滿春樓重新開牌才行!”

“重新開牌?”那老者微微一愣,低著頭道,“前幾天不是有兩位公子已經鬥才了嗎?怎麽,那位柳……柳公子至今也沒見到兩位姑娘?”

秦姐兒一看老頭愣住了,急忙上前道:“哎呀,我說這位老先生,實不相瞞啊。上次柳公子和那位趙公子鬥才之後,趙公子灰溜溜的走了,可是柳公子當時也病倒了,被人送回去之後,到了現在也沒露過麵,到如今他還欠我一百文的酒錢呢!”

老者一喜,哆嗦著說道:“那就是說到了現在誰也沒有碰那兩位小姐了,真好,真好,咳……咳,那你還等什麽,趕緊讓老朽去見見吧!如果老朽還看得過眼兒,今天就把她們兩個接回去!”

此言一出,別說是秦姐兒驚得瞪大了兩隻丹鳳眼,就連旁邊的那些姑娘活計也都掉出了半個舌頭!沒搞錯吧,這兩位名滿京城的花魁,讓多少豪門公子,甚至是王公大臣垂涎欲滴,多少人曾發誓就是傾家蕩產也要見其一麵,可是到了今天也沒聽說誰能夠上得了這三樓,更別說是見見兩位姑娘了!

這老頭難道是在裝瘋賣傻不成,竟然哆哆嗦嗦地說出了一句“如果老朽還看得過眼兒,今天就把她們兩個接回去!”你以為這是你們家的兩隻小花貓啊,想什麽時候抱回去就抱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