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和任守忠是同路,兩個人告別了王拱臣就往回走。[]任守忠本來是騎馬的,可是他一看嶽明既無馬可騎也沒有轎子可乘,一時感念嶽明對他的救命之恩,就下馬要和嶽明一同步行。

嶽明忽然想到了這家夥那天跟蘇達善談生意的事兒,一看任守忠心血**願意陪著他走兩步,於是一邊走一邊笑著問道:“任大人,那天我聽你跟蘇老爺子談起聯合做生意的事,不知道你們談得怎麽樣了?”

任守忠尷尬地一笑,說道:“實不相瞞啊,本來蘇老爺子答應得挺痛快,當時就同意將他們的蘇家織坊並入我的應奉司織造局。今天一大早我就派人去催他們,可是派去的人回來告訴我說,蘇達善的管家說蘇家織坊的賬目歸他們家的大小姐管,眼下正在著手清理,過兩天才能給我個準信兒,——灑家我就怕夜長夢多啊!”

嶽明心裏暗笑,明明是自己出的餿主意,現在還得裝作一無所知,於是笑道:“我聽說最近他們絲織那一行也不景氣,好多織坊都在慘淡經營,任大人和他們聯手可要當心啊!雖說蘇家織坊在這金陵城的絲織行裏數一數二的,可是大有大的難處,比如說,他們有沒有大宗的貨款賒出去後要不回來、有沒有欠著別人巨額的外債,還有他們設在各地商號的盈虧情況,這些事搞不清楚,可不能和他們盲目的聯手啊!”

任守忠一聲奸笑,拍了拍嶽明的肩頭,說道:“也多虧了嶽公子這份心呐!嶽公子昨天夜裏救了灑家的命不說,現在還為灑家的生意操這份心!——你還別說,灑家在金陵混了這些年,要說起投緣的朋友,還真沒幾個,——以後嶽公子就是灑家的朋友了,有什麽事你盡管跟灑家開口!”

嶽明怕這家夥再說出他們“以後要多親近親近”的話,急忙笑道:“我這人口無遮攔,一時話說多了,任大人可別往心裏去。”

任守忠一聽嶽明這話說的不鹹不淡,略一琢磨,向後一搖手中的拂塵,看著嶽明小聲地道:“嶽公子是生灑家的氣了吧?那天灑家情急之下說如果公子能救了我,就給公子弄個一個六品的烏紗,怎麽,嶽公子以為灑家言而無信了不成?”

“沒有,沒有!”嶽明早把任守忠的那句話忘得一幹二淨了,急忙說道,“任大人當時……當時行動不便,說出那番話也情有可原嘛!”

“嶽公子這是什麽話!”任守忠故意板起臉道,“灑家可是說話算數的人,一口唾沫一顆釘,這件事就包在灑家身上,明天灑家就有要事需要要回京一趟,你就放心吧嶽公子,等到了京城之後灑家就幫你操辦這件事!”

嶽明一看這家夥還當真了,知道再和他嚰嘰下去也是無聊,抬頭一看笑道:“我這就要出城了,任大人一路小心啊!”說完拱手告別。

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比起剛出門時的冷風刺骨來,現在反而覺得不太冷了。嶽明揣起了雙手,哼著那些早就忘了名字的流行歌曲,大踏步地就往家走。如今他已經成了江寧府尹的臨時秘書,那以後也算是有了份工作,心裏美滋滋地想著趕緊到家,好把這個消息告訴心愛的靈靈。

靈靈現在肯定已經給他燒好了熱水,到了家裏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然後往燒得溫熱的炕上一躺,那真是絕好的享受!他越想越舒服,走到他家的柴門口剛想推開進去,忽然發現一個淡薄的身影站在屋門口正朝著外麵張望著,那副讓人心疼有讓人無限愛憐的模樣不就是她心愛的靈靈嗎?

嶽明推開柴門幾步就來到施靈靈的跟前,一把握住了她那雙冰涼的小手,心疼地道:“好靈靈,這下雪的天你怎麽不在屋裏,這樣會凍壞身子的,趕快進去!”

施靈靈正在手足無措,一看夫君突然間到了眼前,臉上立即有了開心的笑容,輕輕地說道:“靈靈本想去城裏的衙門問問去,可是又怕別人笑我。ashu8看你這麽晚還不回來,我一會兒在屋裏坐著,一會兒就到屋門口站著,總想著夫君早點兒回來!”

嶽明頗覺慚愧,拉著靈靈來到屋裏,安慰道:“乖靈靈一定要聽話!我一個大男人出去什麽事也沒有,以後你可不許這樣了!”

靈靈“嗯”了一聲,就一臉滿足地偎依在了嶽明的胸前,小聲問道:“府尹老爺找夫君去有事嗎?”

嶽明本想把今天的事全都告訴她,可是一想也沒有必要,於是就把王拱臣想請他去衙門幫忙的事說了,隨後笑道:“今後你就不用去那個中草堂幹活了,夫君也能出去賺錢養家了,等咱們的錢賺多——”

他剛說到這兒就忽然打住了,在他心裏施靈靈可不讚成他出去掙錢,小姑娘一心想著讓他在家安心讀書,等著明年的殿試,然後名正言順的考取功名,剛才他一時興奮竟然連這一點也給忘了。

可是嶽明抬頭一看,發現施靈靈沒有半點兒埋怨他的樣子,而是聽完後淡淡一笑,讓他坐在炕上,蹲下身子幫他除去鞋子,拍了拍上麵的積雪,拿去放到灶旁,然後又去端來了一碗熱茶,看著他一口一口喝了半碗,就笑著說道:“這些天靈靈我也覺察出來了,夫君很是……很是不願意在家安心讀書;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做什麽事隻要夫君覺得心裏歡喜就行了!夫君想去做買賣,那靈靈就幫著夫君打理一些賬目,如果夫君願意到衙門去當差,那靈靈就在家裏洗衣做飯、伺候夫君,反正隻要跟著夫君在一起,靈靈就覺得很快樂!”

嶽明聽著聽著,鼻子忽然一酸,就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宋朝官員的薪俸優厚,吃喝不愁,社會地位也高,所以宋朝女子擇婿的第一選擇就是當一個官太太,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樣一種社會風氣。

如今施靈靈看著他這樣一天天地出去管瞎混,倒也瀟灑快活,竟然為了讓他快樂而違心地讚成他不去做官,還說無論他做什麽,隻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很快樂。嶽明知道,別看這些話從施靈靈的口中輕鬆地說了出來,可是小姑娘這幾天不知經曆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思想鬥爭。如果這些話讓別人聽到了,無疑就成了大逆不道的悖逆之言,可是聽到嶽明的耳朵裏,卻很是讓他感到既輕鬆又感動。

嶽明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和自己生活了還不到一個月的女孩兒,心裏真是無限的感慨。想當初,自己的頭上不過是戴了一個舉人的帽子,才讓靈靈覺得自己的男人比誰都強,嫁給了自己她們全家都跟著臉上有光。如今她為了自己的男人從心底裏快樂自在,竟然什麽都願意舍棄,還這麽無怨無悔地讓他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麵對著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兒,哪一個男人還能無動於衷,這不就是自己苦苦最求的愛情嗎?嶽明在心裏暗道:“——靈靈,我的寶貝兒,你的老公一定會讓你過讓好日子的!”

施靈靈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困窘地說道:“靈兒知道自己又說了錯話,惹夫君生氣了!”顯然這番話是她口無遮攔的心裏話,一出口頓時就知道說錯了,想起父親教導的“為人妻者就應該相夫教子”的那些話,小姑娘越想越怕,不由得眼圈一紅,竟然輕輕抽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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