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把施靈靈送回家就一路打聽著來到王拱辰的‘知江寧府事公署’,也就是人們說的知府衙門。ashu8王拱辰派的人早已在衙門口等候多時,嶽明一報上姓名就被讓了進去。

江寧知府衙門占用的是唐朝一個王爺的王府,規模甚是宏大。嶽明跟著王拱辰派來的人到了客廳的門口,看見駐江寧禁軍馬步軍都總管石德奎站在門口,手按刀柄一言不發;細細一聽,‘知江寧府事’王拱辰和‘江南應奉司的都司’任守忠在客廳裏爭得是麵紅耳赤。

石德奎一看嶽明來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急忙上前笑道:“嶽公子你可來了!你再不來,裏邊就該打起來了!”

嶽明深感納悶兒,兩個堂堂的朝廷命官加上一個領兵的大帥,還能有什麽事擺不平,怎麽還等著我這個平頭百姓。這時就聽見王拱辰在裏麵說道:“任大人,本官向朝廷據實上奏是本官的職責!如果你有什麽異議,可以不在這上麵簽字畫押,也可以另行上奏!”語氣擲地有聲,一改以往頹唐的模樣。

任守忠也不甘示弱,冷笑道:“王大人口口聲聲說是據實上奏,可為什麽沒在奏章裏寫明你在緊要關頭畏敵怯戰,隻顧知己保命的事啊?再說了,這金陵地麵上出了這麽大的案子,王大人能沒有一點兒疏於防範、瀆職失察的責任,怎麽奏章裏沒看到你一句反躬自省的話?以灑家看來,王大人應該主動向朝廷謝罪,最好是能引咎辭職!”

嶽明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向石德奎一打聽才知道,宋朝自真宗祥符八年起,朝廷采納了參知政事王旦的建議:為了防範將帥獨貪軍功、蒙蔽皇帝,特規定凡是對敵的一切軍事行動,無論大小,事後在向朝廷的奏章上必須要有主將、監軍和副將的聯名。

昨夜雖說隻是緝拿西夏的小股奸細,可是也動用了數百官兵,嚴格說來也算是軍事行動。王拱辰是主將,石德奎是副將,仁守忠自封監軍,也算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今天一早王拱辰就起草好了奏章。

石德奎先到知府衙門,看完了雖然覺得憋屈,也隻能不置可否;可是仁守忠來了一看卻拒不簽字,並且公開指責王拱辰歪曲事實,混淆視聽和獨貪軍功。ashu8兩個人從上午爭到下午,又從下午一直吵到傍晚,竟然毫無結果。後來王拱辰一看任守忠寸步不讓,氣勢咄咄逼人,當下提議,說嶽明嶽公子昨天晚上也參與了此次行動,並且目擊了整個事件的全程經過,那就把嶽公子請來讓他當場對質。

這真是天方夜譚,聞所未聞,三個朝廷大員為了一個奏章整整折騰了一天的時間,到最後居然還要他這麽一個旁觀者來跟著摻和;不過嶽明仔細一想,如果拿著今後這大宋王朝發生的那一樁樁讓人可悲可歎,又讓人無比憤怒的事情一比較,那這件事還真算不上有多麽荒唐,於是對石德奎一笑,說道:“既然二位大人等著在下,那咱們還是進去吧!”

王拱辰一看爭到現在毫無結果,剛想端茶送客,抬頭一看嶽明拉著石德奎進來了,立即迎了上來,朗聲笑道:“嶽公子,來來來,你快看看本官的奏章,什麽地方歪曲事實,是非不分了!”

仁守忠奸笑一聲,不痛不癢地道:“要不是嶽公子在危機關頭挺身而出,居中調度指揮,王大人恐怕早就橫屍荒野了,還能在這兒喋喋不休的居功自傲?”

嶽明擺手製止了就要反唇相譏的王拱辰,拿起案上的奏章看了一眼,除了開篇和收尾處的一大堆廢話之外,關鍵處就幾句,大致的意思是說——石德奎指揮有誤,讓敵人有機可乘;仁守忠落入敵手,讓官兵處處受掣;最後是王拱辰振臂一呼,官兵齊心協力才反敗為勝。

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別說是任守忠不答應,就是讓他簽字他也不幹!石德奎指揮有誤讓敵人有機可乘,任守忠落入敵手成了俘虜,就你王拱辰一人成了大英雄。他一想起當時王拱辰嚇得麵無人色的可憐樣,頓時忍不住嗬嗬笑了起來。

王拱辰本來就心虛,也知道這奏章裏對嶽明的功勞隻字未提,一看嶽明笑得渾身打顫,頓時覺得這聲音比聽到任守忠的奸笑還讓人發冷!一個堂堂的朝廷四品大員,竟然站在那兒不知所措了。

既然你們一個個如此齷齪不堪,那也隻好打開天窗說亮話,再遮著藏著也就失去意義了,嶽明拿定了注意,笑道:“兩位大人為了幾句話爭來爭去的,傷了臉麵就不值得了!二位大人將在下傳來,不知有何吩咐?”

王拱辰一聽這是什麽話,讓你過來是覺得你一個讀書人肯定對眼下內侍和後宮幹政的局麵深惡痛絕,不是讓你來和稀泥的。——即使他這樣的奏章遞上去,也不見得這個任守忠回京之後不搬弄是非,興風作浪,如果連你也不置可否,這不是又在給這個閹貨壯膽嗎?

任守忠早就在蘇達善的府上和嶽明稱兄道弟,覺得嶽明是第一個拿他當正常人看的讀書人,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盡管他回到京城在後宮很是受寵,說起話來也是底氣十足,可那畢竟不是正常的路子。

朝廷自有朝廷的製度,這王拱辰是江寧府尹,奏章一旦遞上去就會直接送到中書省,中書侍郎便會在第一時間上呈到同平章事、參知政事和樞密使那裏,再由這三位執宰上奏太後和皇上。

那樣一來就是他日後再想辦法挽回可就要大費周折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奏章上動動腦筋。可是他沒想到,這位一向對朝廷之事心灰意冷的王拱辰忽然間變得如此計較。他這些年混在京城,深知朝廷的奏章要聯合簽字的製度早就不再嚴格執行了,如果這王拱辰的倔脾氣上來,執意要以此上奏,他仁守忠就是拒不簽字也攔不住呀。到時候別說其他的,就是他曾經落入敵手、當過俘虜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個京城,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沒想到這兩個人權衡了一下,竟然同時開口道:“我們是想請嶽公子談談自己的看法,這奏章該如何寫才算是不偏不倚!”

嶽明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鼻子,推脫道:“三位大人過謙了,如此朝廷大事,我一介書生怎好插言呐!”

“不妨事——不妨事,嶽公子也是就事論事嗎?出的你口,入得我們耳,算不得議論軍國大事,——是吧,石將軍?”任守忠說完朝著站在一旁的石德奎問道。

“那是,那是。”石德奎巴不得嶽明還能像上次一樣,在這緊要關頭替他說句話,一看任守忠問他,急忙應聲說道。

嶽明說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大膽狂言了,說的不對,各位可別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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