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率領的欽差船隊在鎮江渡口休整了三天之後,在四月初八這一天的淩晨啟航直奔金陵。鎮江距金陵不過百裏,欽差船隊中大多數的船都是由特大型的戰艦組成的,一旦揚帆啟航,速度極快,所以在當天上午的巳時三刻,金陵城東的“朝順碼頭”已經遙遙在望;就是江南各路官員迎接欽差的官駕也依稀可見了。

此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江麵在豔陽高照之下,波光嶙峋,一碧萬頃;為了欽差船隊的安全起見,此時水麵上已經全部封鎖;碼頭上旗幡招展,人頭攢動,江南東路轉運使吳奎、按察使曾富,江南應奉司都司宦官雷恭允站在人群的最前麵;而江寧府尹張士遜和江南東路廂軍都指揮使楊懷敏,本來是身為地主此時卻被擠到了後麵。

如今的嶽明可以說是位高權重,當今天子駕前第一寵臣,這次身為欽差大臣兼江南諸路安撫使,又是代天子巡幸江南,身份自然是非同小可;雖然一路之上打打殺殺,弄得驚天動地,雷恭允和江德明、羅崇勳這三大太監想著謀刺欽差的罪行差不多就已經是昭然若揭了,可是隻要雙方都沒有撕破臉皮,捅破那層窗戶紙,這些官員們照樣還得大張旗鼓、驚天動地地和雷恭允他們一起接駕。

雷恭允在成功地將張士遜手中的兵權逼出來之後,連夜又是一番威逼利誘,如今總算是讓張士遜也老老實實地跟來了。從表麵上看起來這個府尹還是蠻精神的嘛。如今一旦手裏有了兵權,那事情就好辦多了。整個江南東路駐紮在金陵地廂軍有七八萬人之多,在過去的三天之內,雷恭允和楊懷敏通宵達旦地籠絡人心,一麵調兵遣將,如今整個金陵城及周圍三十裏之內。就已經全在他們的控製之中了。

雷恭允此時見吳奎和曾富兩位大人談得興高采烈,不亦樂乎,他一時也插不上嘴,於是回頭若無其事地看了張士遜一眼,回身衝著楊懷敏說道:“楊將軍,過不了多久欽差大人可就要駕到了。這碼頭上人多眼雜,就是城裏也難免有一些為非作歹的賊人,你萬不可掉以輕心啊;此次欽差大人在金陵的一切護衛事宜,可就要仰仗你楊將軍了。”

楊懷敏如今是一身戎裝。白盔白甲。腰懸一把利劍。看起來果然像一位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將軍,他衝著雷恭允一抱拳。信誓旦旦地說道:“雷大人請盡管放心!在下昨天就已經安排妥當,今天隻要欽差大人一下船。我們地人就會全力以赴,一定能做到萬無一失。”

雷恭允滿意地點了點頭。一看吳奎和曾富兩個人還在嘀嘀咕咕的,絲毫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走過來對著他們一抱拳,哈哈一笑道:“兩位大人為了迎接欽差,遠道而來,一路鞍馬勞頓,想必十分的辛苦,今天中午灑家就盡一盡地主之誼!”

吳奎身為江南東路轉運使,平日裏從雷恭允這兒沒少得了好處。他和雷恭允也算是老熟人了,可是最近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一些傳言,說欽差大人在半路之上兩次遇險都和這個雷恭允有關,這樣一來那就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了。

平日裏無論如何肝膽相照,脾性相投,那都是逢場作戲,說白了隻不過是為了那些黃白之物;可是現在既然有了這個可怕的傳言,那就不得不萬分小心,謹慎從事了。如今揣摩聖意,巴結欽差才是上策,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要和這個不男不女的大太監套近乎,攀交情,那就是太不識趣了;那個嶽明是好惹的嗎,弄不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於是急忙打哈哈道:“雷大人客氣了,客氣了!”

曾富身為江南東路按察使,按說應該是個鐵腕人物,可是這家夥卻是個膽小鬼。他掌管著一路的捕盜刑獄,手下耳目眾多,消息相對要比吳奎靈通一些,他早就聽說這一路之上狙殺欽差地那些西夏人和這個太監雷恭允有關;並且此次欽差奉旨南下,似乎就是衝著這個大太監來地。

這是鬧著玩兒地嗎,你雷恭允號稱“江南王”,在江南呼風喚雨、一手遮天,可是你的淫威再大能大得過皇上地天威嗎?再說那個欽差大人嶽明,當年在金陵,昔日在京城,那是個什麽人物?那手段早就讓人不寒而栗,那名聲早就讓人如雷貫耳,那權勢、那聖眷早已經是如日中天,這次秉承聖意到了江南,那肯定是要重拳出擊,大肆整頓吏治,弄不好這個雷恭允就要首當其衝了。

自己從蘇州趕過來迎接欽差。那不過是禮製難違。一旦接駕地禮畢。自己是萬萬不能在這個是非之地久留地;如今他一聽雷恭允中午還要盡什麽地主之誼。嚇得渾身一哆嗦。急忙推辭道:“多謝雷大人地一番美意!不過……不過本官地衙署裏還有諸多政務亟需本官回去處理。實在是不能在此停留啊!不過。欽差大人不日也將駕臨蘇州。巡視政務。到時候說不定雷大人和各位大人也要隨行。到時候還是讓我曾某盡一盡地主之誼吧!”

雷恭允地臉上一陣尷尬。人家這就是不給自己麵子啊。他無奈地幹笑了兩聲。然後看了看吳奎。吳奎對曾富地心思豈能不知。一看這小子要開溜。那自己還等在這裏找死啊。於是也衝著雷恭允嘻嘻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勞雷大人破費了。等日後雷大人隨欽差大人到了蘇州。我和曾大人一起做東。一定讓雷大人乘興而去。盡興而歸。怎麽樣?”

這不是屁話嗎!嶽明是個厲害地角色。那不假;可是雷恭允萬萬沒有想到。嶽明還沒有露麵就能將他們這兩個朝廷堂堂地二品大員嚇成這樣。這次嶽明來了金陵城。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那可是一場你死我活地較量。哪還有什麽以後?

雷恭允此時恨不得上去將吳奎給生吞活剝了。心說那個曾富膽小怕事。急著開溜那也罷了;再說人家也沒有在我這裏得到過一丁點兒地好處。犯不著趟這趟渾水。可你吳奎就不同了。你小子難道就忘了以前灑家給你地好處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灑家就不指望你們這些喪盡天良地混賬王八蛋了。等我過幾天將嶽明整死了。到時候騰出手來再好好收拾你這個家夥;灑家一定會讓你吳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嚐嚐灑家整治人地手段。

想到這裏。雷恭允強忍著心頭地怒火。衝著兩個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二位大人有要務纏身。那灑家也就不強求了。等迎接欽差地禮畢。二位大人就請便吧!不過。二位大人剛才地承諾可別忘了。日後灑家到了蘇州。可要去想你們二位府上討一杯酒喝啊!”

“多謝雷大人!”曾富如釋重負地衝著雷恭允一拱手,滿臉堆笑地就退到了一旁。

吳奎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跟曾富不一樣,他和雷恭允以前那也是稱兄道弟過來的,在一起幹過的缺德事數都數不清了,同時他也深知這個大太監的手段,如今一看雷恭允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吳奎心裏一寒,很是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暗自一咬牙,說道:“雷大人盡管放心,到時候我們絕不會少了雷大人的一杯好酒!雷大人,咱們後會有期了!”

欽差大人還沒到,這就說得跟生死離別似的,那就隻能說明吳奎已經跟雷恭允徹底劃清界限了;果不其然,吳奎說完衝著雷恭允略一拱手,立即就站到了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地等候欽差的到來。

嶽明乘坐的“天威號”龍川尚未靠岸,碼頭上就開始**起來。岸上的文武百官、當差的衙役、本地的名流士紳,另外還有為了迎接欽差到來專門安排的鑼鼓樂隊立即就進入了預先規定的狀態之中,十二尊禮炮旁邊的司炮手也“啪啪”地用火石點燃了火把,隨時就能點燃引信。

大船剛一靠岸,就見船上的兩塊大大的踏板放下,三百名手持利刃的墨衛在兩名校尉的帶領下分左右兩隊搶先下船,然後一字排開;緊接著張士俊和馮凱一左一右,簇擁著嶽明就從“天威號”上徐徐而下。

鑼鼓喧天,鞭炮陣陣,在震耳欲聾的禮炮齊鳴中,江南東路轉運使吳奎、按察使曾富和江南應奉司都司宦官雷恭允率領著文武百官齊刷刷地跪倒在了碼頭上,一起高呼道:“臣等恭迎欽差大人!吾皇萬歲萬萬歲!”

如果不知道其中的那些血腥的內幕,僅僅從表麵上來看,這絕對是一幕讓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的盛大場麵,真是太氣派、太威風,太他媽的牛逼了,嶽明站在船頭上過足了癮,然後就是代天子答謝百官,等著一切都按照事先規定的程序進行完了,他嗬嗬一笑,朗聲說道:“各位大人平身!”

雷恭允在起身之際,偷偷瞥了一眼自上了岸就笑吟吟的嶽明,心中暗道:“都說此人在嘻嘻哈哈之際就能迅速出手,彈指之間就能給人致命一擊,出手變化多端,神鬼莫測;哼哼,這次灑家已經穩操勝券了,也讓你嚐嚐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死於非命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