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插翅虎遠驅惡地(柒)

“東家,那小子撒腿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俺們幾個在要緊的街上都追遍了,就是沒有看見那小子的影子。”那幾個追去的夥計陸陸續續地回來和雷三報告說。

“跑便跑了,怕他做甚!”雷橫站在門口叉著腰大刺刺地站著說道。

“巡捕老爺,你不曉得,這人跑了,隻怕是去通風報信的,等他們的頭子帶了大隊人馬來了,隻怕,咱們應付不來啊。”雷三說著臉色滿是苦色。

“這些人,隻怕是前麵派來打探風聲的,叫那人走脫了,雷三爺這支大商隊,隻怕會讓人眼饞,早則前夜裏,遲則三更間,必定會有馬匪來此!”小二這時候也插嘴說道:“雷三爺,這天色雖然黑了,與其在這裏等著挨刀,倒不如壯了膽子闖一闖,說不得還有機會趕的到鄆城縣去。”

雷三爺聽了,不說話了,半低著腦袋,兩條淡淡的眉頭攪在一起,晶晶的汗滴滲出一腦門來。

“那豈不是送死!”雷橫粗大著嗓門就此斷言道:“就留在雙峰鎮,有著王法在這裏,我倒要看看,這夥賊人無法無天了不成!你們也休要慌,我且來問他們一問!”說道這裏,雷橫提了個條凳坐在店門口來。

那五個漢子與雷橫廝打了一通,除了一個帶傷逃了,一個被雷橫失手打死之外,其餘的三個都被雷橫所製服,被雷三的人用麻繩捆了個結實,丟在酒店前的路牙子上,周圍的百姓商客都過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雷橫將條凳放在那三人麵前,拿了條馬鞭子,就此坐了下來,問道:“你們是哪的?大哥是誰?”

“老子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藏龍嶺的好漢!”那個被雷橫打爛半張臉的那漢子忍著痛說道:“不過,你問我們大王的名字,說出來,隻怕嚇死了你!”

雷橫伸手掏了掏耳朵,說道:“死到臨頭,還這麽得瑟。說說,我倒看看是哪個混蛋,能嚇得死老子!”

“我大哥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三隻眼!”那漢子說道這裏,故意暗暗給自己壯膽,他知道這差役是個鐵打的硬漢,落在他的手裏,不被他打死卻也活不成,為了保一條命,這漢子不得不生搬硬套,胡說八道地搬弄起是非來,希望能唬住這廝,僥幸先活的半條性命去再說。

“啊——噢!”雷橫裝出一副明白的模樣來,讓那漢子臉上剛剛露出一絲希冀的光景來,雷橫便一改臉麵,喝道:“什麽狗屁,江湖上何時有這號人物,還鼎鼎大名,說起來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你可知梁山!”那漢子著急了說道:“我們大王可是梁山的人,當下雖然分立山頭,但是,你要是惹著了他,那便是與整個梁山為敵!”

“你說什麽?”雷橫將耳朵又掏了掏,湊近那漢子說道:“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說梁山?”

“不錯,就是梁山,怎麽,怕了?”

雷橫點點頭,說道:“梁山又怎麽樣?!是梁山的人,那有怎麽樣!”雷橫拿著那條馬鞭子敲了敲那橫置在地上的那漢子說道:“就算是我雷橫殺了那什麽幾隻眼的鳥廝,梁山上有幾個人敢來動我雷橫!”雷橫說道這裏心道:一看就是仗著梁山的名號來唬人,若是梁山的人馬,晁蓋哥哥哪裏會縱容你們做這等事,莫要說來幫你們屠村,到時候說不得要將你們這幾個毛猴正法,正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也不睜開你們的眼睛瞧瞧,我雷橫若想去梁山,怎地會沒有一把交椅給我留著!

那漢子一看這個叫雷橫的家夥果然很“橫”,當下撇開那不靠譜的梁山話頭,轉言威脅道:“你口出狂言,等到天黑,我們老大便會帶人馬殺過來,到時候,定然叫這雙峰鎮血流成河,一個不剩!”

“好個一個不剩!”雷橫話音未落,啪地一聲鞭響便落在了那人的臉上,頓時連血帶肉抽出一條缺口來。

“我勸你最好放了哥幾個,到時候,我大王來了,那還好說些。”那漢子吃了一鞭子,但是這嘴還不肯軟地說道:“若是來狠的,我死了沒關係,今夜定然叫你們雙峰鎮的男女老少一同陪葬!”

“那就先送你們上路!”雷橫說罷那隻大手丟了馬鞭子,一把按住了那漢子的腦袋,隻那麽猛然一擰,嘎巴一聲脖頸斷裂的脆響之後,緊接著一道鮮紅從那漢子的嘴角淌出來,那漢子的眼眸就再也沒有動過,隨著雷橫一鬆手,那顆腦袋沉沉地砸在了地上。

雙峰鎮的百姓們一瞧,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這凶神惡煞般的差役又要動手,還沒來得及將小孩子的眼睛蒙上,那邊手快的雷橫已經又將那其餘兩人的脖子也一並扭斷了。雷橫站起來拍了拍手,像是手上沾了灰土一般,雷橫衝著那酒店的掌櫃的說道:“死人放在這裏不妥吧,叫幾個夥計丟到鎮外頭去!”

那掌櫃曾經見過馬匪殺人,那快刀下來就像是切瓜一般,但凡那些馬匪問起話來,有一句話不順耳,便會慘遭屠殺,曾經雙峰鎮這周圍好多商隊被殺過,掌櫃的記憶猶在,每每想起都是膽戰心驚。可是,眼下,這新來的差役也這般心狠手辣,實在讓他心裏不知是悲是喜,一個模模糊糊的詞飄上心頭來,那就叫“水深火熱”。

雷橫這般一吩咐,輕易不願說話的掌櫃的猛然全身一哆嗦,趕緊連口應了下來,一回頭便叫了兩三個夥計出來按著那雷橫的意思辦事。雷三也讓夥計們幫忙,等將這死人抬出去丟了,將這酒店前的血跡都擦抹了個幹淨之後,雙峰鎮上也變得空曠起來,方才這酒店裏發生的事情經過百姓們的添油加醋的口口相傳,像是瘟疫一般地蔓延開來,街上廖無人跡,商鋪也早早打樣關門。整個鎮子的百姓都關門閉戶,如臨大敵。這酒店裏跟不例外,原本有的食客也早早結賬,都散了個幹淨,隻留下掌櫃的和三四個夥計將門關了半扇,一個個心情沉重地癱坐在椅上,以及內心忐忑的雷三爺和他那些大眼瞪小眼的手下,一個個都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等著秋後問斬。而雷橫這時候也才坐下來慢慢地考慮其眼下這件令人發愁的事情來。

“這可如何是好?”雷三暗自歎了一聲,卻不想讓耳根靈敏的雷橫聽見了。

“雷三爺,方才勸你走,你不走,現在可好,且不說你們被人家吃定了,連我們雙峰鎮的人也要跟著受連累。”店小二雖然這般說,可是卻心裏也明白,這事不全怪雷三爺,都是那雷橫橫插一腳,事情到了今日這個地步,弄得眾人都沒得活路。

雷三爺說不上話來,這時候,雷三爺心裏也憋得煩擾,他也曉得這事也該怪那差役,可是,那差役方才殺人的手段利落凶殘,保不準與那馬匪不是一類人,眼下哪裏惹得起,除了有口難言,埋怨自己倒黴之外,還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雷橫哪裏會不知道他們心裏在想著什麽,方才的酒勁漸漸過去,這時候,才知道自己一時耍弄風頭,惹出這般事情來。本來雷橫想為這一鎮百姓做主,將這雙峰鎮改頭換麵,卻不想,反倒惹禍上身,不但沒有給這一鎮百姓安定,反倒是頭一天就給百姓帶來了屠鎮的危險。這雙峰鎮沒有城池,也沒有駐兵,說白了,就是一片沙地上建起來的鎮子,經不起馬匪的蕩殺。說實話,那什麽三隻眼,雷橫倒不怕,隻是,自己再厲害也不過是兩隻手,就是那八臂哪吒,也抵擋不來,入了夜,馬匪四下裏殺起人來,雷橫一個人,怎地有能耐護了這一鎮的周全。想到這裏,雷橫將拳頭捏起來。

雷橫道:“有快馬沒有?”

掌櫃的一聽,有些猶豫地一看雷三也說道:“這……”

雷三爺接了那掌櫃的眼神,道:“官爺要快馬作甚?”

小二聽得心裏叫苦,心想這官差看著勢頭不對,保不準是要逃了,這可苦了這一鎮百姓!想到這裏,店小二正要朝著雷三爺眨眼暗示他說沒有時候,雷三爺已經快人快語地說出口來:“快馬,倒是也有一匹。”

“有就好!”雷橫說著便站起身來。

小二一看,當下便急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慌張地說道:“你往哪裏逃,須得帶著我們都走!不然,我們都活不成了!”

雷橫看了小兒一眼,一本正經地嚴肅道:“我雷橫是鐵打的漢子,是不會走的!你等放心好了,雷三,你既然有快馬,那還請你派個熟悉路人趕緊往鄆城縣去走一遭。”說道這裏,雷橫轉過臉來朝著掌櫃的說道:“掌櫃的,借你的筆墨一用!”

掌櫃的聽了,像是還魂的傀儡一般,僵硬地站起身來,趕緊在錢櫃後麵將筆墨都拿了出來,鋪開一張信紙,雷橫提起筆來便刷刷寫了起來,一番筆墨橫飛之後,不須多久便成一封告急書信,用信皮裝了,交予雷三的一個可靠夥計手裏。

雷橫送了那夥計出來,看著欲墜的夕陽掛在山邊,頓了一下說道:“到了城裏,在衙門裏尋一個叫朱仝的頭都,他自會與知府說。若是動作快些,趁著半夜救兵趕得來。”

那夥計將雷橫的話都記下來,將那封告急的書信揣在衣服的最裏麵,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而這時候,夕陽的餘暉已經將雙峰鎮都染上了鮮血般的顏色,這是,最後的指望了,雷橫看著這一切,心裏不禁沉沉地直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