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為人知私密事(陸)

蒼狗看著自己一條血淋淋的右臂膀被人突然從後麵砍了下來,一聲嘶吼從心底裏麵爆發。

舵主看著自己的親近將蒼狗一刀廢了,頓時也不客氣起來,抬起一腳,便將痛的撕心扯肺的蒼狗踹倒在地。緊接著,舵主的另一個親近也一步上來,提著開山大刀便要朝著蒼狗的腦袋一刀砍去。

可是,就在這萬鈞之勢下,卻突然一陣狂風出來,頓時間天地變色,風起雲湧。樹林中的樹葉有如暴雨,紛紛揚揚像個暴風雨般將舵主和那三個親近左右都卷到了風暴之中。這一霎間,天昏地暗,那結果蒼狗性命的漢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睜不開眼,隻是這一刀砍下,隻覺得一刀將蒼狗腦袋剁了下來,便艱難地張開嘴,顧不得那些沙石吹進嘴巴裏,隻是大聲喊了一聲:“成了!”那邊的舵主便大喝一聲:“走!”

於是,四個人便使勁了全身的力氣,不辨方向的隻顧前進,這全身狂奔起來,也隻是一點點的挪移。這般艱難地約莫走過七八步外,這才覺得風力漸漸弱了。舵主在方才的怪風裏吃盡了苦頭,趁著現在風力減弱,便像是抓住了什麽破綻似的,發了命的直往外奔。

舵主深一腳淺一腳地約莫走了百十步,終於走出了那團一直裹在他身周的烏雲黑霧,舵主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的景象,心裏不由地有些餘悸,可是,再看看四下裏,哪裏還能再瞧到方才的那密林,更沒有自己的親近和左右。舵主看著這周圍似乎有些眼生,他心裏疑慮著往前走,可是,終於在官道旁邊發現了一個當地的百姓。舵主趕忙上前一問,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此處已經不是大名府了,已經到了簡州楊安。那舵主不敢置信,隻是片刻之功,便已經到了千裏之外,這如何都讓這個闖過大風大浪的漢子恍如夢中愣愣間緩不過神來。

蒼狗在一陣飛沙走石之後,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不再是身處那片密林,而是在一個破廟的供桌上舒舒展展地躺著。蒼狗起初覺得自己疼痛不已的腦袋像是做了一個比頭疼更可怕的噩夢,在那個噩夢裏,他將自己所有的忠義都奉獻給了自己的的教會,可是,卻被自己敬愛的舵主誣陷,被自己舵裏的兄弟當做叛徒一刀殺了,可是,蒼狗在漸漸地緩過神來之後,右臂的虛無和隱痛,讓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伸手摸摸自己空蕩蕩的右臂,心底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就是這麽悲慘。

可是,留在蒼狗腦海裏最後的映像是那迅猛地一刀兜頭劈來,那一霎他全身的寒毛都淩立了起來,其實,在他的心裏這一刻已經被恐懼所包裹,心跳已經驟然停息。可是,之後能記得有一股邪風吹起來,其餘的真的就不記得了,隻覺得身子輕飄飄地,在他醒著的最後一刻,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蒼狗忍著身上的痛覺,緩緩地坐起身來,從供桌上下來,這才看清了自己的所在,自己在的這個地方是大名府城外的一處荒廢已久的破寺廟,這廟裏已經很少有人願意進來,這裏頭早就連佛像都已經被搬走了,到處都掛滿了蜘蛛網。蒼狗一麵問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一麵往前走。這時候在破寺廟的門檻上卻橫坐著一個灰色袍子的道士。

等蒼狗走到了門口,那道士沒有轉頭,卻說道:“你醒了?看來貧道的還是有些沒忘的本事。”說罷便自己顧自己地笑了起來。

蒼狗扶著門框站著,看著那道士,問道:“是道長救小人到這裏的麽?”

那道士沒有回答,隻是說道:“你怎麽惹惱了那夥流匪,讓人家非要下這般狠手來取你的腦袋?”

蒼狗聽到這裏,不禁低下了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又回想起了自己跟隨舵主進了那密林的情景,他想起了舵主轉過臉時的模樣,想起了舵主那雙眼眸裏含著一種越來越濃說不出的詭異。也想起了舵主身上散發出來越來越濃烈的窒息感,“蒼狗,我待你不薄吧”“既然我待你不薄,如何要私通官府,出賣我們!”

舵主說話的嘴臉深深印在他的心裏,他現在依舊可以記得起舵主說話時咬牙切齒卻又興奮無比的模樣,那句“既然我待你不薄,如何要私通官府,出賣我們!”一直在腦海裏重複著,一句緊跟著一句,越來越快。最後快的重重疊疊再也沒有了空隙,蒼狗不禁心頭一痛,一股腥甜湧上口來,蒼狗強行忍住,可是,那刺眼的鮮紅依舊沿著嘴角流了下來。可是,此刻在蒼狗的心裏,才是萬劍穿心般的痛。

蒼狗很小就沒了爹娘,流落在街頭上,是靈蛇教收留了他,靈蛇教一度都是他的歸屬,他蒼狗不知道別人怎麽認為,可是自己確實把靈蛇教當做自己的家自己的歸屬,他這一腔熱血為了靈蛇教,怎麽都願意獻了出來。可是,眼下的事情他怎麽都無法接受,為什麽那些沒有建工的人反而到安然無恙,自己這建了大功的人卻眾叛親離,為什麽自己還要慘遭舵主的殺戮滅口。蒼狗究竟錯在了哪裏,他真的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在靈蛇教的家已經煙灰飛滅,從那一刀下去之時,就已經一刀兩斷了。

“不說也罷,免不了是傷心事。坐下來吧,我占時給你止住了痛,傷口的創傷卻還需要好好對付地養著。”那道士淡淡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這話聽到了蒼狗此刻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甘甜,仿佛像是一股暖流緩緩地流進了蒼狗冰冷絕望的心底。蒼狗一抹嘴角的血跡,緩緩地扶著門框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那道士轉過頭來,將一包炒米放在了蒼狗的僅有的那隻左手心裏,緩和地道:“吃點吧,吃不飽,怎麽養傷呢?”

蒼狗愣愣地看看著自己手裏的炒米,也許是這一早遭遇了太多他人生的大波折,當下的蒼狗不禁眼淚婆娑起來。他努力地噙住了眼裏打轉的淚花,卻忍不住自己的內心的湧動。在那第一滴不輕彈的男兒淚落在了那炒米上的時候,蒼狗的話頭也就此打開,向著他的救命恩人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身世說了個明白,同時也將這靈蛇教裏裏外外都講了個明白,當說道今天早晨發生的可怕一幕時,蒼狗頓都沒有頓一下,便將生辰綱的全部消息完完整整地都告訴了那個道士,就連沒有告訴舵主的一部分都和那道士說了個一清二楚,包括他知道那楊誌的所有信息,但凡他覺得有的說也值得說的,都毫無不留地講了出來。

那道士聽罷,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道:“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

蒼狗長長地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卻見那道士伸出手來,道:“這是從你那舵主身上遺落的東西,估計你用的著,就在這阡陌之間做個小本買賣也足夠度過此生了。”

那蒼狗抬頭一瞧,隻見那道士修長的手指之間是一大包金黃錦帶,蒼狗不明所以,等接到手裏,這才豁然明了,這錦袋裏沉甸甸莫非就是舵主的……

蒼狗打開袋子一瞧,果然,是五條沉甸甸的金條。

等蒼狗再抬起臉來想給恩人磕頭,卻突然發現自己旁邊的那個道士早就沒了蹤影。蒼狗愣了愣神,眼直勾勾地看著方才那道士坐過的那個門檻。嘴裏失神地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活神仙、活神仙……”

【大名府】

一大早,梁中書在楊誌來時,已經將生辰綱分別裝了滿滿十二口漆黑大箱,箱子外頭用大名府的封條打叉封了,再用拳頭大的金鎖一一都給鎖死,全都堆疊起來放在了前廳外。

就在時光還早之時,楊誌邁步進了來,拜過了恩相。梁中書出廳來問道:“楊誌,你幾時起身?”

楊誌稟道:“告覆恩相,隻要今早準行,取了委領狀,便可集結兵馬,出城上路。”

梁中書聽了點點頭,道:“也不需這般著急,書呈我已經寫好了。”說著便將劄付書呈都付與了楊誌。

楊誌接過手裏來,好好地疊起來揣進了自己的懷裏。這時候,老都管和兩個虞候也到了廳上來。

梁中書看著他們,為了楊誌又吩咐道:“楊誌今日便令狀上路,這一路上辛苦不少,危險更多,為了不必要的麻煩,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睡,樣樣都要聽他言語,不可和他別拗!若是聽說你們哪裏疏忽而影響了生辰綱的押運,到時候可不要怪我沒有提前與爾等說過。”

老都管和兩個虞候都一一應了。

梁中書道:“這一路上還要幸苦眾位,我早已在偏廳準備了一桌酒席,好好的吃了,便可上路。”

楊誌等眾說罷趕緊拜謝,這等特遇,隻怕此生沒有幾次。

楊誌等眾吃得飽了又回到廳上拜辭,便披掛了衣甲,收拾了兵刃,糾集起那精銳兵馬來,打上旗號便離了梁府,出了北京城門,取大路投東京進發。

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隻是酷熱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