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淚二百八十八章 寒鴉一啼淚兩行(叁)

臧寒中看著史進那副神色之中有種說不出的悲涼,本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是,臧寒中空張了張幹癟的嘴唇,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了,好了,說的也差不多了吧,都這麽一會兒了,走啦,走啦!”吳大人說著便將手一揮,示意臧寒中該乖乖跟著他們走了。

官差授意,此刻也從兩邊上來,推搡著臧寒中往們外走,臧寒中著急地一麵微微掙紮著回頭,一麵高聲地喊道:“你要遵守你的承諾!”

史進看著臧寒中的背影,道:“我答應過的,我一定會做到。”說罷,史進目送著官差和吳大人押著臧寒中離開了臧家,這個偌大的院子裏,就隻剩下史進一個人。史進雖然不知道臧寒中所言的別院在哪裏,但是,他卻說了,有一堆破瓷爛盤的地方,史進一個人快步在這臧家例外兜了一圈,終於在前院的另一個門裏頭通過,來到了一個更多的院子,院子裏擺著許多圓桌,紅布撲席,上麵放著許許多多的菜肴酒肉。隻是在這些酒席的上首方向,卻有一張破爛的圓桌,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而在那裏,果然有一片破瓷爛盤。這一切看在史進眼裏,有種說不出的刺眼。史進看著靠在牆角的有一把鐵鍬,他三步躍到那邊去,拿起來便在將這一片狼藉收拾開來露出了新鮮的泥土。

那些新開挖出來的泥土,要比場院表層的浮土在顏色上要深上一些,這一眼看上去,就能分辨的出,當粗臧寒中究竟挖了一個多大的土坑。史進看著這一片坑,突然停下了手來,將鐵鍬往一邊拋開,也不管那汙穢髒了自己衣衫的下擺,史進直接用雙手去將浮土拋開,一點點往下挖,果然,漸漸地露出了衣物。再往下挖,拂去上麵的塵土,便看見了埋在下麵的秦東。

史進將秦東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挪出了深坑,一把扯了那圓桌的紅布,將上麵的杯盤酒碟都一股腦地甩在了地上,清出了一張桌子,史進將秦東輕輕放在了上麵。

此刻的秦東麵色煞白,嘴唇隱隱發黑,四肢僵硬,雙手都開始有些蜷縮起來了。史進看在眼裏,知道秦東是中毒而死,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秦東和他雖然隻是萍水相逢,但是,卻性情相投。當初,史進為了救晁蓋而入獄,那時候和秦東還不是朋友,爭鋒相對,唱著的都是對台戲。可是,最後,卻還是秦東先識破了史進的身份,也是秦東先放下了恩怨,很是爽快地來投靠史進。有時候,史進也在想,那時候,秦東本來是可以告發他的,將他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不但他可以立功,出得了這個監獄,而且朝廷還會賞幾百兩的懸賞銀子。那時候,秦東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想當官便花點銀子買一個,也像吳縣令這樣統管一縣百姓,如果不想當官,有這些銀子,可足夠買一片莊園,蓋一個宅子,憑著他在牢裏混過的人脈,召集一批人馬在縣裏做強人豪紳,也一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兩條路也隻是史進眼下看到最好的,但是,或許秦東當初想到的要更多一些,可是不管怎樣,秦東卻放下了冤仇,主動向當時的“對頭”所折服。

為什麽。史進也在想。或許,這就叫做意氣相投,或許,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大哥,怎麽樣,秦東呢?”阮小五這時候帶著幾個晁家的門徒走了過來。

史進從悲戚的回憶中拉回現實,轉過頭來看著阮小五,隨意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見你久久不回,怕有什麽需要人手的地方,所以便過來看看。”阮小五說到這裏,也走到了史進的麵前,一眼看見了橫躺在圓桌上死去的秦東,一時語塞半張著嘴吧,說不出半個字來。

史進歎了口氣,略帶感傷的說道:“千叮嚀萬囑咐,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善始卻難善終,這就是世間的無奈,多少事多少人都是在快要接近成功目的的時候,折戟沉沙,唉。”史進看著秦東已經無法再睜開的眼睛,繼續道:“當初在牢裏頭救晁蓋,秦東識破了我的身份,但是,他卻沒有去告密,而是投靠到了咱們的旗下。要是當時他告密了,那我和晁蓋就必死無疑了,這般說起來,他也算救過我一條命。我答應過他要帶他去華陰縣去做大事,可是,現在卻沒辦法實現了。”

阮小五聽著,也深深歎了口氣,道:“秦東要也是個薄利重義的漢子!隻可惜了……”阮小五抬起頭來,看著史進,問道:“接下來咱們怎麽辦?”

史進將秦東的屍體橫抱起來,對阮小五道:“去買兩口上好的棺材,我要厚葬了秦兄。”

阮小五聽了一口應下來,道:“好,我這就安排下麵人去辦。”說著便隨著史進一同往外走,可是,剛走了兩步,阮小五這才覺得有些疑惑,便又道:“兩口棺材?另一口用來幹什麽?”

史進沒有停步,隻是說道:“外麵還躺著一個臧敖,把他也葬了。”

阮小五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趕上來問史進道:“這……大哥,他可是臧敖啊,臧家的人,咱們還去給他收屍啊?!”

史進走出了別院,站在前院裏,看著那邊裹著臧敖死屍的草席子,頓了下,說道:“我方才為了得到秦東的下落,作為交換條件,我答應臧寒中的,雖然,生不是一路人,但是,答應了別人的事,還是要做了的好。你安排下麵的人將臧敖埋回他們臧家祖墳就行了。秦東要是能帶回華陰縣就好了,可是,眼下卻辦不到了,就請個風水先生,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找個風水寶地,將他好好安葬了。也不知道秦東有什麽家裏的親戚沒有,五弟,你也差人打聽打聽,要是有爹娘在世,或者有什麽霜妻幼子的,好生料理他們的生活,今後的花銷,我史進包了。”

阮小五聽了愣了愣神,接著深深地點了點頭,心裏卻無形間便的愈發堅定踏實起來。

“這些事,就幸苦你了。”史進說罷,抱著秦東的屍體往晁家去了。

當天午後,阮小五買了兩口棺材,草草地將臧敖裝了,史進特意請了一班人吹著嗩呐長笛,一路打著喪白的招魂幡,點著上麵寫了“晁”字的白燈籠,差晁家的人將臧敖回臧到了臧家的祖墳。這一路上鄆城縣的百姓都看在了眼裏,但對於晁蓋來說,才是別有一番滋味流淌在心間。他曉得史進這般做的目的,而結果也正如史進所料想的那樣,晁家興旺臧家破敗的消息就像是狂潮一般不需多時便席卷了鄆城縣的每個角落,而關於晁蓋的仁義更成了人們口口相傳的話題,沒有人說是晁家將臧家打敗了,而是,都在讚歎晁家的高尚,而臧家也自然成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鮮活事例。

晁蓋雖然不是貪圖名利之人,但是,史進能將事情做得這般漂亮,能夠無時不刻地為兄弟著想,當真又一次深深將他所折服。

而在另一邊,晁蓋也毫不吝嗇,騰出了自家宅院來為秦東搭建了靈堂,請了僧人做水陸道場,為秦東安息。史進更是跑前跑後,為秦東將後事辦的妥妥當當,更是體麵有加。

等到一切都完備,眾家兄弟在秦東的靈前焚香做拜之後,忙碌的一天終於告一段落,大家都到了後院裏來,晁家的小廝已經張羅了一桌素菜,眾人入席草草地吃了。

一直沉默沒有說話的史進將白米飯往嘴巴裏送了幾口,吃著吃著卻突然停下來,道:“你們誰知道,一般犯人被帶回衙門之後,這一夜會被關在哪裏?”

“大哥說的是臧寒中那老狐狸?”阮小二也停下筷子來說道。

阮曉七接過口來道:“像臧寒中這樣的老家夥,可是犯得死罪,應該是被關在鄆城縣的監獄裏了吧。”

吳用搖搖頭,看著史進說道:“鄆城縣的監獄不通於別處,他不在城裏頭,是獨立的一個所在,這一下午,那吳狗官估計才高興的上報府衙請功,一定會將臧家描繪成一個聚眾打劫的強人形象,到時候,將臧家當做山匪一般地交送上麵去,好體現他的政績。而當下朝廷又極為重視這些山匪的動向,特別是敢於向朝廷開刀的,吳大人能剿滅抓住,府衙裏頭也定然興奮關注的很。這臧寒中,我估摸著會被押送到府衙裏去。現在,吳狗官會把他留在衙門裏頭,決然不會送到監獄裏去,那讓反倒費了周轉,那不是他吳狗官的作風。”

晁蓋聽著也點點頭,道:“教授說的有理,我倒是也略略曉得,在衙門裏頭,在大堂側邊有一個監押司,裏頭專門是監押犯人以供提審方便,如果所料不錯,臧寒中現在就被關在裏頭。你若想進去,需要這般走。”說著晁蓋沾了些湯水,在桌子上演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