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隊開始
1、
下午六點。
上完最後一節課，唐淩雲第一個走出教室門，同學們蜂擁著趕去食堂吃飯，她獨自逆行，往車棚走去。
解鎖完電動車，唐淩雲正要收起手機，郵箱裏突然跳出一封郵件，來信是一個英文名：leave。
這是唐淩雲的學生郵箱，擔心是落了課堂作業，她連忙打開郵件，看到兩行簡單的字樣：
“接不接作業代寫？
報酬豐富。”
唐淩雲像往常一樣回複：
“哪一科？多少錢？”
發完郵件，不等對方回答，唐淩雲騎車離開了學校。
她得趕去市區炸雞店打工，六點半到十一點半的班次，五個小時，她能賺一百五。學校附近也有類似工作，時薪最高二十，市區雖然遠一些，少不得往返的勞頓，唐淩雲覺得值。
炸雞店到處是智能設備，飯點時間，客流量雖大，唐淩雲工作並不忙碌。她負責前台打包，將後廚備好的餐放到指定位置，供顧客和外賣員取餐。
一份很機械的工作。
到達炸雞店沒多久，唐淩雲收到 leave 發來的新郵件：
“宋史，六節課。單節一百五。”
唐淩雲一邊啃店裏的漢堡，一邊單手回複：
“賬號發我，我晚上回去做。”
2、
唐淩雲是 707 宿舍唯一一個課餘需要打工的學生。
她的三個室友上學第一天就見識到了這點。
開學那天，劉璞第一個進宿舍，剛進來沒多久，就有一個女生上門推銷健身課，劉璞沒買。緊接著霍如蘭拎著行李進來，當場豪氣幹雲地買了五十節課。最後進宿舍的是方天琪，也被忽悠著買了五節體驗課。
課賣完，賣課的人卻沒離開 707，警惕性極高的劉璞當場要趕人走，對方一交代，三人才知道上門賣課的這個女生是她們最後一位室友：唐淩雲。
劉璞問她為什麽要賣課給自己室友。
唐淩雲說：“家裏困難，學費生活費要靠自己賺。”
人家話說得坦**，任劉璞再警惕，也是沒辦法繼續問下去了。
後來，趁唐淩雲不在，另三人交換過對唐淩雲的看法，幾個女孩得出一致結論：“不清楚人家的生活狀況，不要貿然揣測和評斷他人。”
這麽一來，唐淩雲為什麽打工、家境如何的話題自然而然成為了 707 宿舍心照不宣的禁忌，與此同時，她還得到更多不被室友追究的自由。
比如晚歸。
唐淩雲從市區回到宿舍，已經過了十二點。
學生宿舍雖有門禁，唐淩雲提前申請過晚歸許可，能夠刷臉通行。雖然室友這個點都沒睡，她仍會盡最大努力讓自己發出最小的聲音。這也是開學兩個月以來，她能一直得到室友們包容的主要原因。
唐淩雲洗完澡出來，劉璞和霍如蘭的床鋪已經黑了，隻有方天琪那邊還亮著一點盈盈的手機光。唐淩雲坐到電腦前，按 leave 發來的學生賬號登陸教務係統。
這是一位大一新生，名叫張幹，專業是企業管理，經濟學院。他的賬號上一大堆未完成作業，宋史隻是其中一科。
唐淩雲戴上耳機，點擊教務係統上的“開始答題”，發現怎麽都點不動，正疑惑之際，她乍然看見科目名稱下四個碩大的字：
小組作業。
大字下還有一個折疊按鈕，唐淩雲點開折疊按鈕，在下麵看到一行小字。
組員：葉展，林輝耀，練九龍。
唐淩雲大翻白眼，重新拿出手機，給 leave 發郵件：
“你沒說是小組作業？”
發信時間已過淩晨一點，唐淩雲摘下耳機，沒想過 leave 會回消息，不料他竟秒回了郵件：
“教務係統上寫了是小組作業。”
“我不接小組作業。”唐淩雲回。
“能不能知道為什麽。”
“我的時間不固定，沒辦法等小組一起。”
這之後，leave 的郵件隔了幾分鍾發過來：
“你是不是晚上才有空？”
唐淩雲此時已經躺上床，回複他：“至少十二點半以後。”
“我們可以等你。”
唐淩雲猶豫了片刻，問他：“我想知道，為什麽選我？”
“你很出名。”
3、
隔天淩晨，唐淩雲登進張幹的教務係統，另外三個組員已經等在起始點。
唐淩雲剛上線，收到係統上葉展發來的信息：能語音嗎？
唐淩雲回複：需要語音？
練九龍：小組作業當然需要語音！
林輝耀：別亂用感歎號，唐同學要誤會的。
葉展：宋史是我們專業通識課，一般都是小組完成。
趁他們打字的功夫，唐淩雲已經抱著電腦，輕手輕腳離開了宿舍。走廊盡頭有一間自習室，這個點室內沒人。
唐淩雲在書桌坐下，一邊打開語音一邊發係統消息：抓緊時間，爭取半小時搞定。
她這邊剛開語音，耳機裏就傳出一個略顯急躁的男高音：“她在開玩笑嗎？半小時能搞定六節作業？”
緊接著有個男中音清了清嗓子，說：“唐同學進來了。”
唐淩雲沒接話，在係統上點擊“開始答題”，而後問：“為什麽你們經濟學院要考宋史？”
唐淩雲問完話，耳機裏一陣窸窣聲，卻沒人回答她。過了幾分鍾，唐淩雲已經率先按係統提示打開汴京地圖，那邊才傳來一道男低音：“北宋是中國最早出現資本主義萌芽的時期。”
“哦。”
宋史在麗大是一個大類學科，雖然科目都叫宋史，實際隻有曆史係把它當主科，學得更深更廣，其他專業都是通識課。
唐淩雲是曆史專業學生，宋史隻是中國曆史的其中一個大章節。曆史專業學生做宋史作業都是單獨完成，不需要小組作業。以唐淩雲過去完成作業的速度，她滿心以為這趟 6 節×150 元的活兒會很輕鬆。
她高估了組員的實力。
第一題：請在地圖中找到具備資本主義特性的場景。
經濟學院和文學院課堂作業共用一套宋史係統，但由於專業不同，作業題型截然不同。
拿到題，唐淩雲先問道：“什麽叫資本主義特性？”
四人小組此時已站在國子監門口，由於時間太晚，登陸教務係統的學生很少，地圖上走動的都是 NPC。
喧鬧的古都背景聲傳入唐淩雲耳中，她聽見男中音林輝耀說：“資本主義特性可以從幾個方麵來理解，首先是私營——”
“你可以簡單理解成，具備雇傭關係的場景。”男低音打斷道，“找這個就好。”
“OK。”
確定好自己的任務，唐淩雲立刻朝人群飛馳而去。
很快，她在保康門橋附近找到一處腳店，在係統上完成了題目。
然而，當她想點擊“下一題”繼續答題時，按鈕卻怎麽也按不動。
“為什麽不能開始下一題？”唐淩雲急問。
“因為我們還沒答完。”練九龍說。
“準確地說，是隻有你還沒答完。”林輝耀道。
唐淩雲不說話，點開小地圖看組員的位置。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真是兩眼一黑。
“練九龍。”
“啊？”
“你去內城幹什麽？”
“不知道，王安石叫我跟他走的。”練九龍道。
“他卡 bug 了。”林輝耀說，“卡在宣德門上。”
“你碰見王安石了？”唐淩雲問。
“對啊，騎著一頭驢，問我要不要上驢，我上了，一路飛啊我是一路跑，結果他進內城了，把我卡門上了。”練九龍語氣無辜，“動都動不了。”
“騎驢還能一路飛一路跑？”林輝耀吐槽。
“王安石是隨機 NPC。”葉展說。
三人中隻有葉展真正解答了唐淩雲的疑問，令唐淩雲不由對他印象好了幾分。好歸好，練九龍卡了 bug，小組作業就無法繼續，四人不得不強行退出係統重新登陸。
唐淩雲弄明白小組作業的規則，第二次開始答題前，她讓練九龍跟著自己，先替張幹答完題目，再帶練九龍完成。
相較於練九龍，林輝耀和葉展答題速度和效率快許多。
即便如此，結束一節課堂作業，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一刻。
耳機裏林輝耀問：“繼續下一節？”
唐淩雲說：“明天吧，我有早課，不能再熬夜了。”
登出教務係統，唐淩雲回到宿舍。
睡覺前，她給 leave 發了一封郵件：
“酬勞我要加倍。”
4、
第二天上午，leave 回了郵件：
“問過張幹本人，沒問題。三百一節。”
讀完郵件，唐淩雲回複：
“可以申請單次結算嗎？你不是張幹？”
leave 秒回：
“可以單次結算，收款賬號請發我。
我是葉展。”
唐淩雲給他發了賬號，很快，賬號提示有入賬款項，300 元。
這筆錢是唐淩雲打工生涯賺得最輕鬆的一筆，輕鬆到讓她懷疑這有沒有可能是一個騙局。
帶著這種懷疑，唐淩雲開始了和他們的第二次課堂作業。
相較於第一節課入門性質的跑地圖任務，第二節作業和經濟學的關聯性強了許多。
“有食則京師可立，汴河廢則大眾不可聚，汴河之於京城，乃是建國之本。”請找到提出這種說法的北宋經濟學家。
麵對這種題目，唐淩雲首先想到的是利用搜索工具現查。
但由於教務係統的內文字無法複製粘貼，她隻能切出係統，去搜索引擎裏挨個打字，而就在這時，耳機裏傳出葉展的聲音：“找到張方平了。”
“他在哪？”林輝耀問。
“看地圖。”
唐淩雲重回係統，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單打獨鬥，她的組員們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沒用。
地圖上，葉展所處位置是汴河出口。
唐淩雲帶著練九龍到達坐標點時，林輝耀已經站在葉展身邊。汴口之下是遼闊的汴河，兩岸船行不絕，場麵蔚為壯觀。
橋頭一位儒士迎風而立，四人小組聚齊後，任務自動觸發。
隻見儒士張方平捋了捋長須，高聲道：“今日之勢，國依兵而立，兵以食為命，食以漕運為本，漕運以河渠為主。我問幾位學生，可知眼下這汴河承載了我大宋多少經濟命脈？”
張方平給出的是多項選擇題。
唐淩雲雖然宋史紮實，但涉及經濟學領域，她不敢貿然作答。
組員們似乎比她好不了多少。
“為皇宮提供飲用水不算大宋經濟命脈吧？”林輝耀問。
“怎麽不算？水是生命源泉，為皇宮提供飲用水，就是給皇上，還有皇親國戚續命，皇上還不算經濟命脈？”練九龍道。
“這頂多算是社會保障。”林輝耀說，“唐同學，你看呢？”
“我？”唐淩雲納悶，“我沒學這個，這不是你們課上講的嗎？”
“我們課上講這個了？”練九龍疑問道。
“我不記得。”林輝耀說，“喂，阿展！你就先別一心三用了，讓女孩子陪咱們熬夜不厚道。”
“一心三用？”唐淩雲詫道。
“我先選上吧。”葉展第一個到達任務點，因此操作鍵在他手上。
唐淩雲不知道他分別勾選了哪幾個選項，她隻看見自己的答題係統界麵出現兩行大字：
回答錯誤。
重新開始。
“靠。”唐淩雲情不自禁地吐露出一個悅耳的字音。
與此同時，耳機那邊一片死寂，係統界麵顯示，三位組員通通閉了麥。
過了片刻，林輝耀頭上的麥克風標識重新亮起，他說：“不好意思啊唐同學，今天先到這裏，咱們明天繼續。”
唐淩雲正要說話，葉展的獨特低音緊接著傳來：“酬勞照付。”
“好的，大家晚安。”唐淩雲熱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