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福利院
天將拂曉，四周灰蒙蒙的，寧熙騎著腳踏車，奔馳在魔都的大街上，寬闊的街道兩邊空蕩蕩的，耳邊傳來的，隻有清潔大媽們打掃街道的“沙沙”聲。
寧熙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無疑很喜歡這個時候的魔都。
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忙碌繁華的魔都才能洗盡鉛華，暫別喧囂，便仿佛每個鮮豔的生命回溯到初始的姿態一般，朦朧卻又美好。
當然，他滿心的喜悅卻不僅僅是為此，而是因為他即將要去到的地方，是他八歲以前的童年，這場生命開始的搖籃……
“仁愛兒童福利院。”
想到那位戴著老花鏡，慈祥而和藹的院長孫婆婆，寧熙心頭便是湧上一陣久違的溫暖。
事實上，寧熙自從八歲被老李頭接出孤兒院後，不論多忙，每周都會抽出時間去看望那位善良的老人和那群可愛純真的孩子。但是這段時間，在他身上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得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仔細算算，卻是已有一個月沒有去到福利院了。
而更讓寧熙感到慚愧的是，他這次去福利院的初衷，卻是為了向孫婆婆，打聽自己的身世。因為他隱約的感覺到，靈識裏那隻恐怖的魔猴，還有這生而俱來的「火眼金睛」，或許…….都跟自己身世有關！
盡管這位脾性溫和的老人對自己總是關懷備至，但每當童年的寧熙問及自己是如何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她都會選擇三緘其口，然後目光憐愛的撫摸著寧熙的小臉，默不作聲。
而時間久了，寧熙雖也不再追問，但是心裏卻一直隱隱覺得，孫婆婆一定知道些什麽，或者說，她知道的，不比老李頭少…….而老李頭本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老滑頭，指望他，必然是套不出秘密的，而得知真相的唯一希望，便是求求最疼愛自己的孫婆婆。
枯黃的落葉覆滿了厚厚一地，陳舊的大門上，朱紅色的保護漆已然脫落了一半，時隔十多年，魔都已然躍升為國際性的大都市，而這間福利院卻還是這般蒼涼。
看著門牌上那黯淡簡陋的“仁愛兒童福利院”幾個大字，寧熙深深地歎了口氣。
“寧熙哥哥！”一個稚嫩的童聲打斷了寧熙悲哀的思緒。
一個胖乎乎的孩童，興衝衝地朝寧熙跑了過來。
“小虎？”寧熙看著眼前這張紅撲撲的小臉，許久未笑的唇角終於是笑逐顏開，親熱地將他抱入壞中。
“快說，想不想寧熙哥哥啊。”寧熙笑著揉了揉小虎的肉臉，眼神裏充滿了愛憐之意。
“哼。”小虎小嘴一撅：“寧熙哥哥好久沒來看我們了，一定是把我們忘了。”
“對不起，對不起啦，哥哥最疼小虎了，來香一個。”寧熙嘻嘻笑著，便要吻上那胖乎乎的臉蛋，卻見小虎傲嬌地扭過頭去，一副老不樂意的樣子。
“哼，婆婆前些日子說，寧熙哥哥八成是有了漂亮姐姐了，而且……我還聽小紅說，寧熙哥哥有了漂亮姐姐，以後就會慢慢忘了我們……嗚嗚嗚……”說著，他小嘴委屈地一抿，竟是哭了出來。
寧熙有些哭笑不得，連忙撫著他的頭，溫聲安慰道：“婆婆其實是跟你們開玩笑的，哥哥哪有什麽漂亮姐姐，哥哥隻有你們呀，這段時間哥哥學習比較忙，所以呢，就沒能抽出時間來看你們啊。”
話剛落音，成群結隊的孩子們，笑臉洋溢，朝門口湧了過來。
“寧熙哥哥！”
“寧熙哥哥你可算來了……”
“寧熙哥哥，文文想死你了…….”
……
眾孩童將寧熙團團圍住，口中嘰嘰喳喳，一張張紅撲撲的笑臉，，像花一樣對著寧熙熱情地綻放著。
寧熙看著這一張張稚嫩可愛的臉，一陣舒心的暖流頓時淌入內心，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一個佝僂的背影，拄著拐杖，緩緩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婆婆！”看得這個熟悉的身影，寧熙心中一暖，模樣乖巧地招呼道。
孫婆婆臉上掛著慈祥的微笑，她對著寧熙點了點頭，隨後對簇擁著寧熙的眾孩童們輕輕說道：“大家就別纏著寧熙哥哥了，寧熙哥哥這次來啊，可是有大喜事要跟婆婆說哦。”
寧熙一怔，疑惑地望著孫婆婆，卻見對方對他使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
“什麽喜事啊？我也要聽！”一個孩子高高的揚起了小臉，舉手道。
“對，對，我也要聽！”
“我也要，我也要……”
……
眾孩童本就是好奇心性，聽到孫婆婆這麽說，頓時都來了興致，眼巴巴的望著眼前的孫婆婆。
孫婆婆慈祥一笑，溫和的說道：“好、好、好，等寧熙哥哥跟婆婆說完，婆婆再告訴你們，現在乖乖的去玩，好不好？”
“好！”眾孩童聽了孫婆婆的話，立時一哄而散，模樣煞是乖巧。
“婆婆……其實這次我……”寧熙話未說完，卻被孫婆婆一聲歎息打斷。
“進來再說吧，孩子。”孫婆婆憐愛的看著他。
亮堂古樸的房間裏，擺設著各種各樣的兒童玩具，孫婆婆為寧熙泡了他最愛的桔子茶。
寧熙怔怔地端著香氣騰騰的茶杯，心中自是無言的感動。
“我可是好久沒喝到婆婆泡的桔子茶了。”寧熙淺酌一口，笑吟吟地打破了沉默。
“孩子……你這次來，想問什麽，你直說吧。”孫婆婆看著寧熙，輕聲說道。
聽了這話，寧熙心頭一個“咯噔”，茶水頓時嗆入了喉嚨，咳嗽不止。
“咳咳……瞧您說的，其實我這次主要是來……主要是看您的。”寧熙吱吱嗚嗚地道。
“行啦，行啦，孩子。”孫婆婆眼中帶著慈祥的笑意：“我看著你長大，還會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嗎？”
寧熙“嘿嘿”的幹笑了兩聲，道：“婆婆，真是瞞不過您吶。”說完，目光低垂，小聲道：“其實……我還是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聽了這話，孫婆婆歎了口氣，忽然問道：“孩子，婆婆問你，你現在快樂嗎？”
“我……”寧熙睜大了眼睛，卻是不知對方為何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他認真的想了一想，不知為何卻是想到了唐雨薇，心頭霎時一酸，他急忙擰斷思緒，敷衍道：“應當……還算快樂吧。”
“快樂就好，快樂就好啊。”孫婆婆臉上泛起欣慰的笑容，霎時，那堆積成溝壑的皺紋頓時顯得更深了：“如果婆婆告訴你，當你知道一些事情後，你再也不會快樂了，你……還要聽嗎？”
說完，她深深的凝視著寧熙，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憐憫。
寧熙身子一震，略微沉吟後，咬牙道：“婆婆……你知道熙兒的性子，我寧願不快樂，也不要糊塗一輩子，所以……還是懇請婆婆能告訴我身世的一切……”
孫婆婆的目光變得黯淡，便如同瞬間蒼老了十歲，她嘶啞著聲音道：“但婆婆不希望你不快樂……所以……”
她話未說完，寧熙卻“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握住她滿是皺紋的手，懇求道：“求婆婆告訴我。”
看著寧熙這個樣子，孫婆婆心裏一痛，眼眶也是有些紅了：“孩子，你這是在逼婆婆麽……”
“熙兒……熙兒不是這個意思……”寧熙低著頭，忍住淚說道:“最近熙兒身上發生了好多事情，就像……就像是一團團揮之不去的陰霾，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而且……我總覺得這些跟我的身世密切相關……所以我想……知道一切。”寧熙表情痛楚，聲音已是有幾分哽咽。
孫婆婆最是疼愛寧熙，見他這個樣子，頓時心有不忍，兩行老淚跟著便淌了下來。片刻，她拭去淚花，輕輕地歎息一聲，道：“也罷，我的乖孩子，你先起來吧，婆婆終究是拗不過你啊。”
“沒想到，我信守承諾了一輩子，在這人生的最後當口，卻還是藏不住秘密啊……”孫婆婆痛心疾首地喃喃道。
“婆婆，對不起……”看著眼前這善良的老人被自己為難到這個地步，寧熙心中羞愧不已，他砸了砸幹涸的嘴唇，卻發現自己除了“對不起”，已然什麽都不會說了
孫婆婆苦笑著，搖了搖頭，心疼的將寧熙扶起，接著眼神恍惚的望著虛空，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的晌午，那時，院裏人手少，我給孩子們做完飯，便趴在桌上打盹兒，忽然聽到外麵急促的敲門聲，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提著一個搖籃，裏麵躺著一個幾個月大小的嬰兒……”
“那個嬰兒是我嗎？”寧熙迫不及待的問。
“是啊。”孫婆婆點了點頭，目光唏噓，正要說話，卻聽寧熙又問：“那兩個男人是誰？”
孫婆婆猛的一怔，苦笑道：“他們中的其中一個你認識的。”
“我認識……？”寧熙眉心微沉，心頭一凜，脫口道：“老李頭？”
“是啊。”孫婆婆微微頷首。
“那另外一個呢？”寧熙又問。
“另外一個嘛……”孫婆婆眉頭一皺，回憶道：“那人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當時好像是受了重傷，後來的十多年裏，我也是再也沒見過他，不過，你老李叔，好像是稱呼他為……”
嗆！窗外狂風乍起，紗簾洞開，一道駭人的白光，疾馳而來！
嘩，一縷殷紅的鮮血，飛濺在了寧熙白皙的臉上。
孫婆婆額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拇指大的血洞，而她那雙慈祥的眼睛，大大的睜著，不過，卻是再也看不見這個留念的世界了……
“婆婆！”寧熙眼中血淚狂濺，嘶吼一聲後，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