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是一個路易斯人,準確地說,是一個貧苦出身的路易斯人。

在路易斯,貧苦人的日子可不好過,在那裏,沒有馮氏一族亞爾曼那樣的貴族,為貧苦人撐腰,也沒有奧布裏這樣的帝王,時刻謹記著平衡貴族和平民之間的矛盾,那裏有的,隻是貴族們的飛揚跋扈和達爾西家族的一手遮天。

貧苦人要想在路易斯生存,無外乎兩條道路,一條是自己賤賣自己為貴族們為奴,另一條,就是從軍。

天生魁梧的奧托,很自然地選擇了第二條道路。

可是,等到他真正進入到軍隊之後才發現,軍隊裏麵也不好混。

不說軍隊中的貴族統領相互之間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也不說軍事統領們天天想著趨利避害更多地為自己的家族撈好處,單單說爭功諉過這一點,就讓奧拓這樣的貧苦人,基本斷絕了升遷的道路。

不過,好在,奧托的直屬上司是被路易斯人稱作“傻子”的哈維。

不管哈維在路易斯軍中是處於什麽樣的地位,也不過傻子拱手想讓了多少唾手可得的功勞,起碼,傻子哈維不會克扣手下士兵們的軍餉,而且,軍功積累足夠了,還有機會晉升。

奧托就是因為作戰勇猛戰功卓著,才被提升為百夫長的。

其實,以奧托的軍功,如果在查爾斯帝國,別說什麽百夫長了,就是一個千夫長,也是板上釘釘的,但是在路易斯帝國的軍旅係統中,在諸多的條件的製約下,他隻能當一個百夫長。

對於這種情況,奧托已經很滿意了,要不是自己在傻子哈維的隊伍之中,連這個百夫長都當不上!

再說了,升遷那麽快幹什麽?難道升遷到軍團長,離開傻子哈維麽?

奧托可不怎麽想!

自己還沒有好好報答哈維的知遇之恩呢!

為了報恩,奧托作戰更為勇猛了!

這次跟隨著哈維兵發查爾斯帝國,奧托就一直身先士卒!

這不,帶領著手下一百來弟兄衝上了蓋亞小城的城頭,將八牛弩毀壞得差不多的時候,奧托就把目標瞄準了城門。

蓋亞小城城門處的防禦力量並不強,雖然蓋亞的守軍舍死忘生地防禦城門,但是在奧托孔武有力的攻擊下,讓查爾斯人的拚命隻能代表著一種態度,而不是結果。

時間不長,奧托就帶領手下的七八個勇士,站在了城門的絞盤麵前。

隻要絞動絞盤,就可以將城門後麵的鐵柵門打開,再卸下木質的門閂,蓋亞小城的城門,就會為路易斯而洞開。

奧托剛剛要走上前去,突然腦後一陣惡風。

“當……”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僅僅是一聲輕輕地敲擊,好像還不是鐵器。

轉身,一個老頭站在自己的麵前。

亂糟糟的花白頭發,臉上溝溝壑壑全是歲月的痕跡。

老恰裏!

為蓋亞小城守門三十年的老恰裏!

“路易斯的小崽子!你們想幹什麽?”

“嘿嘿嘿……”

“嗬嗬嗬……”

包括奧托在內的七八個路易斯人,全都笑了,很玩味。

一方麵是因為老人問話的內容,一方麵是因為老人雙手緊緊攥著一條木棍,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恐懼,正在劇烈的顫抖,讓老人的問話,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聽著路易斯人不屑的小聲,老恰裏的臉漲得通紅。

“小崽子們!三十年!三十年來,蓋亞城的城門隻有我能打開,就是城主大人來了,也不行!”

聽著老恰裏的話,周圍的笑聲更大了。

“那就幫我們打開唄……”奧托突然覺得老恰裏特別有意思,張嘴就逗了老頭一句。

“你做夢!”老恰裏的回答很是硬氣,“不但我不會開城門!你們誰想打開城門,就從我的屍體上麵踏過去!”

周圍的笑聲更大。

有一個路易斯人直接笑出了眼淚,幹脆脫去頭盔,伸手抹掉了歡樂的淚水。

“你行麽?”

奧托麵帶微笑,隨意一甩手中的重劍,擊打在老恰裏手中的木棍上,帶著老恰裏一個踉蹌。

重劍的鋒芒和木棍相交,木棍的頂端毫無懸念地被削斷,甩在地上,僅僅蹦躂了兩下,就靜止不動,顯得那麽無力。

“小崽子!”

老恰裏氣急,高舉手中半截子木棍,直撲奧托。

當胸一腳,毫無懸念,老恰裏倒地不起。

奧托轉身,不再搭理這個老神經病,徑直走向城門絞盤。

剛才那個笑出淚水的路易斯人,抱著頭盔走向老恰裏,臉上的笑容漸漸被猙獰取代,寒光閃過,手中戰斧直剁向老恰裏。

“嗖……”

“轟……”

“啊……”

一時之間,一陣嘈雜響起。

使用戰斧的路易斯人,眉心中箭,不甘地一聲慘叫,仰天摔倒。

奧托回頭,隻見一名黑甲戰士從天而降,寬大的身軀加上身上的重甲,砸在地上,竟然從雙腳站立之處向四周輻射著密密麻麻的裂紋,一如天神下凡!

黑甲戰士身後不遠處,一個老年胖子持弓而立,長弓的弓弦還在微微顫抖!

黑甲戰士!

蓋亞城主奧爾特加!

黑甲戰士二話不說,揮動手中大刀,衝向剩下的路易斯人。

“老恰裏!”

奧爾特加一聲大喊,甩動自己胖碩的身軀衝了過來,一把抱起老恰裏。

“老夥計,你怎麽樣?”

“城主大人……”老恰裏虛弱的聲音,在四處烽煙的蓋亞小城中,甚至有些聽不清楚,奧爾特加隻能把頭一側,將耳朵貼近老恰裏的嘴巴。

哪裏想到老恰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得奧爾特加半張大臉上那那都是。

“城主大人……今天是我為蓋亞城守門的整整三十年……我老了……不行了……你找別人看城門吧……”

老恰裏斷斷續續地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顯然剛才奧托那一腳,直接踹碎了老恰裏的五髒六腑。

“不!老恰裏!蓋亞城隻有你能開閉城門!你已經幹了三十年了,我還要你幹上三十年!”

奧爾特加緊緊抱著老恰裏,不顧他身上的血汙,但是不管他抱得多緊,奧爾特加也能感覺到老恰裏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老恰裏無聲地笑了笑,怎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發出一點意味不明的聲音。

“告訴他們……日出開門,日落關門……三十年來,我就是這麽幹的……絞盤上有個木把手壞了,記得找人修修……”

奧爾特加聽著老恰裏絮絮叨叨地說著城門的細節,再也忍不住,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

左眼淚水,在奧爾特加油光可鑒的臉上瞬間滑落,留下一道晶瑩剔透的通道,右眼淚水,彎彎曲曲,緩慢地流淌,最後完全融進老恰裏噴在奧爾特加臉上的鮮血中,不分彼此!

“老恰裏!”

奧爾特加一聲悲呼!

為蓋亞小城看門三十年的老恰裏,還沒有交代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細節,就在蓋亞城主的懷抱中,溘然而逝!

“噢……”

仿佛是為老恰裏送行,黑甲戰士一聲低吼,意味難明,聲震蓋亞!

大刀閃過,一顆人頭衝天而起,左手狠狠一巴掌,將人頭扇得橫飛出去。

空中滑行,地上滾動,正好停在老恰裏的腳邊。

半邊臉紅腫高大,擠得右眼變成一條細縫,和正常的左眼一起,定定的看著蓋亞小城看門老頭慢慢冷去的屍體。

奧托!

人頭,祭恰裏!

……分割……

當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天際,蓋亞小城防衛戰的第五天,也在雙方難以承受的痛楚之下,落下了帷幕。

這是蓋亞小城防衛戰開始以來,雙方拚殺最為慘烈的一天。

在路易斯人奧托百人長死在蓋亞小城之後,路易斯人的攻勢就變得平淡了很多,即使在勇猛的戰士,在這絞肉機一般的蓋亞小城麵前,也提不起前進的勇氣!

路易斯人在蓋亞小城又扔下一千多具屍體,而蓋亞小城內,也是屍橫遍地。

羅德裏克圍著小城的城牆走上了一圈,一邊輕聲撫慰受傷的守軍,一邊安排著城牆上薄弱位置的防禦。麵對著一張張悍勇過後疲憊的臉,羅德裏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當他走過傷病營,走過城東邊軍家屬營的時候,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像最恐怖的夢魘,讓一直勇敢如猛虎的羅德裏克,忍不住想要逃離!

太慘了!

雖然路易斯今天的進攻被打退了,但是那是蓋亞小城用人命堆出來的戰果!

城中無一家不帶孝,城中無一家不白幡!

有的家庭,僅僅剩下了年輕和年老的婦女,有的家庭,甚至連婦女都沒有剩下!

人命拚一個敵人,路易斯人扔下了一千多屍體,那蓋亞城該死了多少人!?

半個城的人命啊!

這樣的戰鬥再來上一天,還說什麽守城不守城的,人全死絕了,還怎麽守!?

守城機具僅剩下三具八牛弩,其餘物資全部告罄!

蓋亞城本身的城衛軍,貝爾薩城來的預備役,貝爾薩城的傷病士兵,完全損失大半!

羅德裏克長歎一聲。

無論明天戰鬥的結果如何,蓋亞小城,已經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