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現在，咱們城裏的情況不好啊……”

斷腿的漢子一聲長歎，能夠讓生性豪爽的他，發出這樣無奈的歎息，顯然貝爾薩的情況，確實不太好。

眾人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喧鬧，都臉色凝重地仔細傾聽斷腿漢子下麵的話。

這些邊軍的家屬，雖然生活在貝爾薩城的周邊，畢竟不是軍人，按照查爾斯的戰時管理規定，自然不能讓這些家屬隨隨便便地進入到貝爾薩城之中，所以大部分民眾雖然知道貝爾薩城的情況並不是太好，但是對具體的情況並不了解。

現在，斷腿漢子的話，有可能是他們了解到貝爾薩城中最新的消息了。

“別的倒還好說，就是咱們的後勤啊……實在是太差勁了……這都開戰多少天了，竟然沒有一支後勤隊伍到來，完全是依靠咱們勒緊了肚子自己撐到現在，也不知道雷克雅未克的那幫子大老爺都在幹什麽？”

斷腿漢子話鋒一轉，直接指向了現在貝爾薩城最大的困難，麵對著自己袍澤的家人，斷腿漢子也不用在意什麽奸細間諜之類的，敞開了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你們不知道吧，我聽我們隊長說過，自從新年過後，三個月一回的後勤供應就給斷了，咱們以前吃的用的，都是貝爾薩城一直以來存儲下來的東西，要不然咱們城裏早就斷炊了……”

開朗的老頭，老霍華德好像也有點自己的信息途徑，就著斷腿漢子的話，接著說了下去。

“是麽？不可能吧？難道就沒有人管麽？”

愁眉苦臉的老頭，聽了這個消息，臉上更加苦大仇深，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管？誰管啊？”斷腿漢子一陣咳聲歎氣。

“自從後勤給養給斷了以後，韋爾斯將軍都不知道安排多少人回帝都討要了，結果了，屁都沒看見一個……再說開戰以來，光我知道的，前前後後最少有三撥人被派回去討要物資，請求支援，結果呢，還不是什麽都沒有？

“您老人家還當是亞爾曼大人在世的時候呢？現在帝國全得聽羅徹斯特的克勞德的！他說不給，一粒糧食都到不了貝爾薩城！那是真正的貴族，誰能管咱們這些大頭兵的死活？”

斷腿漢子的話，讓原本熱鬧的氣氛一時之間冷了下來，隻有愁眉苦臉的老頭還在小聲叨咕著，“為什麽啊？就算不管咱們，也不能看著貝爾薩城被路易斯奪去了啊？就算克勞德大人不管事，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查爾斯帝國的土地被路易斯占了啊……”

“嘿……你想不明白，誰有能想明白？”老霍華德臉上再也沒有了開朗的笑容，拍了拍失魂落魄老頭的肩膀，“老兄弟，誰能想明白亞爾曼大人就這麽沒了，還背上什麽叛國的罪名……他叛不叛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亞爾曼大人還在的時候，肯定少不了貝爾薩城的物資……”

老霍華德說到這裏的時候，話語停了下來，就連向北的腳步都變得有些飄忽，直到腳下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搖頭苦笑。

“老了啊……”長歎一聲。“想當年我也是邊軍的一名小兵，退役的時候，已經升到了十人長……什麽官不官的，老霍華德不在乎，就是不能再上陣殺敵了，實在是有點沒意思……”

老人仿佛有陷入到對以前軍旅生涯的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亞爾曼大人還不是什麽軍部大臣，他正好是貝爾薩城的守城將領，那個時候，怎麽可能讓路易斯人打到咱們的家門口？咱們這些老兵，都是跟隨著亞爾曼大人去打路易斯人的……”

“亞爾曼大人可沒有什麽將軍的架子，一直跟著咱們這些最普通的老兵同吃同睡，砍完了路易斯的家夥們，就回到城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個時候，別說什麽路易斯入侵了，路易斯人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貝爾薩城！”

“哪像現在，被人欺負到家門口，還得向著後方撤退……要是亞爾曼大人還在，借路易斯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現在……”老人一個停頓，仿佛是不知道用什麽詞匯來形容現在的情況，隻能一聲歎息，“唉……”

“就是……”斷腿漢子接過了話頭，“要是亞爾曼大人還在，就算是家裏吃糠咽菜，也能保證咱們貝爾薩城三個月一回的物資供應……要是咱們的後勤跟得上，亞爾曼大人在不在，咱們這些邊軍哪裏容得路易斯放肆……”

剛剛熱烈一點的氣氛，在幾個人的議論之中，變得愁雲慘淡。

“全是克勞德這個王八蛋，爭權奪利倒是好手，一到正事就完了，連供應邊軍的物資都保證不了，還能幹個什麽？！”

“就是，我還聽說了什麽草環令，不全是扯淡麽，沒有物資，貝爾薩城就完了，沒有後勤，就算有再多的人，能有什麽用？”

越來越多的聲音匯聚起來，矛頭直指克勞德。

這些邊軍的家屬，這些查爾斯帝國最底層的平民，才不會去管什麽家族鬥爭，才不會去管什麽政治上的事情，他們的觀念很樸素，誰能讓後勤跟得上，誰能讓貝爾薩城固若金湯，誰能讓他們這些平民過上好日子，誰就是好人，好人就應該活著，就應該長壽！

就算你是查爾斯帝國的宰相，就算你是頂級的貴族，就算你權勢滔天，不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照樣罵你！

不過升鬥小民的議論和謾罵，注定是蒼白無力的，所有人就算大罵克勞德誤國，也不能延緩一點他們向北前行的腳步……

隊伍中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閑聊，演變成對現在局勢的擔憂，最後匯聚到一起，為馮氏一族鳴不平之餘大罵克勞德，是誰都所料不及的。

不過這樣的聲音，也隻不過是平民們發發牢騷，抒發一下怨氣而已，就算話從口出的老霍華德和斷腿漢子都沒有太當回事，不過，這樣的議論聲音，還是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

“穆德大人，此行，艱難啊……”

說話的是一位騎士，正宗的接受過騎士殿正規冊封的騎士，如果羅蘭在這裏的話，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位騎士正是在騎士比武大會上認識的羅德裏克，他也是因為在蓋亞小城騎士比武大會上正式被冊封為騎士的。

原本出身邊軍的他，在接受了騎士冊封之後哦，自然是回到了邊軍，正式升任為萬夫長，正好在貝爾薩城當值。

現在的羅德裏克，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正是接受了韋爾斯將軍的命令，帶領著貝爾薩城的一部分預備役戰士，護送邊軍的家屬，向後方撤退。

聽到人群中議論的他，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沒有阻止斷腿漢子和老霍華德的議論，反而向身邊的年輕人，說出一句“此行艱難”。

被稱作“穆德”的年輕騎士，聞言向羅德裏克笑了一笑，笑容中滿滿全是牽強和苦澀。

穆德，貝爾薩城韋爾斯將軍的副官，和羅德裏克同行，並不是他接受了和羅德裏克一樣的任務，而是接受韋爾斯將軍的命令，向雷克雅未克去求援。

身負要命的穆德，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到雷克雅未克，就聽到了這樣的一番議論，讓他原本就很黯淡的希望，更加黯淡。

連升鬥小民都看得出來的東西，他怎麽會看不出來，自己這次奉命向雷克雅未克求援，其結果恐怕不能讓貝爾薩城滿意。

但是身負軍令的穆德，一想到出發之前韋爾斯將軍那殷切的眼神，一想到自己出城時同僚的期盼，自己就不得不去雷克雅未克嚐試一下，他的心中還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克勞德就算再千夫所指，終歸是查爾斯的宰相，總不能看著路易斯入侵而無動於衷。

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穆德也會做出百分十一千的努力，因為他知道，貝爾薩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這次自己求援不成，貝爾薩城必將破城失守！

其實斷腿漢子還是說錯了，貝爾薩已經前前後後向克勞德派出了足足五次求援了，但是都已經石沉大海。

自己這次求援，已經是貝爾薩城的第六次求援，同時，也是最後的一次求援！

要不是到了最後的這一刻，韋爾斯將軍恐怕也不會將自己派出來，韋爾斯將軍安排自己做最後一個信使，就是要利用自己不同於他人的身份，爭取到雷克雅未克對貝爾薩城的支援。

穆德將腦袋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去，振奮精神，向著羅德裏克行了一個禮，開口說道：

“羅德裏克大人，此去，一路幸苦，咱們就此別過，祝您一切順利……”

“好，也祝你一切順利……”

羅德裏克回應道。

有千言萬語憋在心中，但是羅德裏克欲言又止，他知道，即使自己再不看好穆德的這次求援，身負軍令的他，還是要去一趟雷克雅未克。

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珍重，雙方話別，羅德裏克看著打馬而行的穆德，心中期盼自己的猜測是錯的，穆德真的能夠說動了克勞德，組織物資和人力，盡快救援貝爾薩城。

隻不過煙塵漸起，遮住了穆德的身影，也讓以後的道路，變得有些黯淡和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