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暮冬日,樹木凋零天寒地凍。

身材纖秀高挑的女子即使穿著普通青布道袍,依然是一道吸引目光的亮眼風景,沉靜無言,氣質如玉,卻沒人敢盯著多看。

女子麵容清冷,身上散發無形劍氣,視之久了會刺目流淚。

近二十年時間,水清如一直逗留在摩崖古經壁附近,觀摩經山峭壁上前賢經文,揣摩劍意拳勁,她原本是從宗門出來後準備獨自出門遠遊,走到經州,便停住了腳步。

師父篆刻的“清靜為天下正”,她前些年觀摩最多,拆解出她需要的劍意。

其它對她沒甚用處的文字,瀏覽而過,她注視一處摩刻上的“煙籠寒水月籠沙”模糊篆字,花卻五年時間,看出一門“寒水”劍意,與她掌握的流水劍意規則之力相得益彰。

女子眉頭舒展,輕輕吐出一口長氣,清冷的臉上展露出一抹春花綻放的笑容,使得灰蒙蒙的冬日增色不少。

驀然回頭,不知什麽時候身處雲霧繚繞中,附近觀摩經文的修士一個都不見了。

經山峭壁顯得格外蒼茫,高聳入雲。

水清如懸浮雲霧之中,右手搭上劍柄,沒有勘察到異常氣息,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戲耍,還請出來一見?”

以她五階劍修的實力,什麽時候著的道都沒察覺,實在是駭人聽聞。

從來沒有聽說處於大安朝腹地的經山有如此強大存在。

整個東大陸目前也就師父、驢爺和小泥兒是六階高手,哦,還忘記一個叫“茫公”的老妖在仙靈觀做客,現今還在不在她也不清楚了。

她身上戰意高昂,氣勢如熾,即使麵對六階她也敢出劍。

“水道友見諒,我沒有戲耍之意,是不想他人打擾我們的談話,許多年前,曾與張觀主、遊老有過一番暢談,多年不曾見客,怕生了。”

雲霧中緩緩走出一名白紗覆麵身影模糊的女子,牽動雲霧翻湧,有光波字符流溢。

水清如打量著神秘出現的白裙女子,她竟看不透對方修為,兩人之間似乎隔著千山萬水,她沒有因為對方提及師父便放鬆警惕,問道:“不知道友怎麽稱呼?”

“你可以叫我‘經魅娘子’,我久住此地。”

白裙女子聲音清澈柔和別具魅力,道:“我想請你在石壁上寫一幅字,若是看著中意,咱們可以繼續聊下去。”

水清如眼中神色一動,臉色不變道:“若是寫得你不中意呢?”

白裙女子笑著看了一眼,道:“不中意也無妨礙,是咱們無緣,你走你的,我繼續隱居山間,聽風飲泉,看書寫字,打發無聊時日,就這樣過了。”

言語中稍稍透露出一絲無奈。

等的時間久了,她發現靈氣一輪不如一輪,世間修士也是一代更比一代弱。

曾經有個道士入了她眼,可惜那道士已經得到一座小天地認可。

水清如仍然沒有答應寫字,問道:“我曾經聽說傳言,擅自在摩崖古經壁上刻字者,每刻一字,便自降一階修為,請問經魅娘子,可有此事?”

她是聽博覽群書的南瓜說過,也是試探對方之意。

她大概猜到對方的跟腳,唯有如此,方能解釋她不知不覺陷入雲霧而不自知。

不然以她五階劍修的敏銳,六階高手想要如此輕易困住她也不大可能。

她劍心通透,對危險有種本能的感知。

白裙女子笑道:“你都說了是‘傳言’,豈可當真?你是東大陸獨一無二的五階女子武夫欸,怎地如此沒有膽識?爽快點,寫還是不寫,一言而決,咱們都很忙的。”

水清如也笑了,道:“是經魅娘子請我寫的,字寫得不好,清如獻醜!”

她不再推脫,對方的激將法對她沒用,飛近前去,離一片空白斑駁石壁約五丈遠,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並做劍狀,淩空揮動手腕,碎石飛濺,粉末掉落,一絲不苟在石壁上豎刻寫出六個挺拔大楷字:

“山不盡,水無涯。”

這是她新鮮領悟出的“寒水”劍意心聲寫照,她從中看到一片茫茫無止境的浩渺寒水,意境高遠,滔滔不竭。

白裙女子輕聲念誦“水無涯……水無涯”,四處雲霧翻湧,霞光道道綻放。

她差點失望之際,終於給她等到了要等的那個人,她的主人自號“無涯”,除了她之外無人知曉,不是天意又是甚麽?

水清如退回原處空中,看著略微模糊的白裙女子弄出的偌大動靜,她沒有出聲打擾。

半晌後,經魅娘子身影漸漸凝實,顯出真容,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再虛無縹緲,白紗上方露出的雙眸笑得靈動,道:“清如道友,你得到眼前這座摩崖古經壁的認同,請你祭煉收下這座小天地重寶,我是經壁器靈,若有疑慮,我開誠布公知無不言。”

水清如內心不爭氣“砰砰”急跳數下,被她緩緩壓製。

一座小天地重寶的分量,她自是知道,可這般好事輕易落到她頭上,她總感覺有些草率,似乎哪裏不對呢?

驢爺經常念叨江湖行話,“上杆子的不是買賣,可能是陷阱。”

她聽多了,對於送上門的好事心存忌憚,要多想一些。

師父在前些年,曾經讓雲道長傳訊山長,告誡宗門所有五階修士,不要前去西大陸的隕星峽穀曆練,不要試圖接受那地方一座重寶器靈的認主。

她當初晉級五階出關後,山長親自與她談過,對此記憶猶新。

“我修行資質拙劣,腹中墨水也不多,還請經魅娘子告知,為甚要挑選我?”

水清如目視不到十丈外衣袂飄飄的器靈女子,認真問道。

經魅娘子笑道:“資質拙劣能夠修行到五階嗎?能修出眼神通嗎?勤能補拙,最多也就補進三階,修行最終修的還是天分和機緣,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修行資質不差,隻是功法不對路,虧得你毅力非凡,吃足苦頭能夠在泥濘小道掙紮出一片天地。”

水清如思索著沒有出聲。

吃過多少苦,她心中有數。

經魅娘子歎了口氣,道:“實話告訴你吧,我不能再等下去,差不多就行了,以前曾經錯過許多資質不錯的俊彥,再耽擱千年,後麵可能更遇不到合適人選,對你來說隻是一件寶物,對我而言是去上界的機會,所以請相信我的誠意,要不,你問問你師父?”

她不能告訴冥冥中等到的女子,你可能與主人有關。

有些話不能說出口,時候未到嘛。

水清如就等對方這話,毫不猶豫取出飛劍,問道:“這裏能夠發出傳訊嗎?”

經魅娘子笑道:“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我長得很像壞人嗎?奇怪,遊老怪那麽陰險的家夥,你師父都收,你對我也太謹慎……走吧,咱們離開經山三百裏,你再給張觀主傳訊。”

水清如裝著沒聽到對方的牢騷,跟著經魅娘子往外飛去,突然聽得身後遠處傳來嘩然聲響。

“快瞧,有新經文顯現,‘山不盡,水無涯’,好有蒼茫意境的石刻經文。”

“有六階前輩到了嗎?”

“咦,一直待這兒的水前輩什麽時候走的?”

“……”

水清如飛出三百裏之外,來到熟悉的月鴉湖畔,停下腳步,默念數句,揮手往上空打出傳訊飛劍,既然師父與經魅娘子是熟識,問一問不會錯。

飛劍盤旋三圈,又落回水清如手上。

“你師父在閉關?”

經魅娘子無語了,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這丫頭怎麽就一根筋。

水清如抹去飛劍內容,又默念一段話,再次揮手打出,飛劍依舊落回手上,她疑惑不已,與師父在一起的雲道長也閉關了?

想了想,給宗門的南瓜發出傳訊,這次很順利。

不是經魅娘子做下的手腳。

水清如笑道:“走吧,我與你去祭煉收下小天地重寶,聽說沒有幾十年時間,收不走寶物。”

“哈,你可算信我了,行走修真界,謹慎點不吃虧,但是像我這樣看著麵善心善的,遇著了是咱們的緣分。”

經魅娘子開心不已,她話匣子打開,恨不得說一個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