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林子裏,體型龐大的驢子靜靜呆立如黑石雕像,不動如山。

不是他不想動,他身上繪滿複雜雷紋,每動一下都牽扯鑲嵌在皮肉中作為符陣節點的引雷石,產生劇烈過電麻癢痛疼,那滋味酸爽到骨頭裏。

他現在就是一頭能夠移動著攻擊的雷符陣走獸,九塊刻繪有符引的引雷石,在緩緩吸收他的雷力,他按遊老頭教的法子溝通天地,汲取靈氣補充自身,使得雷符陣與自身形成內外循環。

遊老頭騙他說隻有一點點不適,熬一熬就好了。

那裝神弄鬼的老頭口中沒有一句真話,這特娘的隻一點點痛嗎?

他隻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問候遊老頭所有親戚,如果遊老頭還有親戚的話,聊以排遣無聊枯寂的黑夜。

太陽升起,斜斜照進山頂林子。

不知哪裏鑽出來的模糊遊老頭,幽魂一樣出現在驢子身邊。

閭子進翻了一個大大的白多黑少驢眼,懶得搭理。

“不錯,難怪張道士經常誇你天資妖孽,是可造之才,短短半宿,驢爺你就煉化了身上的雷符陣,害老夫白擔心一場,早知道就該多設置幾個引雷石節點。”

遊夢長伸出手指在各處節點摁按,很滿意驢子的效率。

“遊爺,差不多就行了。”

閭子進忍住口中要噴薄而出的芬芳,大局為重,和為貴,平心靜氣,也不知觀主是怎麽受得了這猥瑣、無恥、賤兮兮的老頭?換做是他早打起來了。

遊夢長哈哈一笑,飄離身上雷息波動加劇的驢子遠點。

這次前來誅殺魔頭,他承受的壓力極大,找點樂子放鬆下,在其他五階高手麵前他還端著不想理會,調侃一下觀主家的驢子不過分吧?

快中午時分,顧慶榮飛來了,遞給起身的遊先生一份卷宗。

發動浩瀚修真會的人手和鋪設的暗線諜子探查,兩天時間拿到大陸西南的戎野、槃多、衡天三部族五年以來的大致死傷收據,相比以前多出倍餘,特別是近三年,各部族士卒死亡數萬,已經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附近兩部小族則被生吞活剝族滅,婦孺幼兒被擄。

低階修士死傷多少沒法統計,實在是太亂了,再則時間緊急,又不能打草驚蛇。

遊夢長翻完卷宗,道:“事實擺在眼前,魔頭就藏匿在三部族密林之中,在背後操控三部族的散修,還有新冒出的‘祭師’,與魔頭脫不開幹係,到時不能放走一個,全部滅掉,以絕後患。”

他說得輕描淡寫,人命不值錢。

在他眼裏,三部族不管是低賤平民,還是自以為是高貴的權貴,皆是螻蟻,被神仙打架波及到了,沒甚麽可惜的,省得事後一個個去探查分辨,顧忌到邊上張道士的感受,他不會明說出來。

顧慶榮連道幾聲“慚愧”,道:“我們的人手盯著大陸各處偏僻村莊,十多年間,發生過幾次邪修屠滅凡人村莊的慘事,牽扯去一些注意力,對偏遠部族之間的爭戰少了關注。”

遊夢長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林子上方的日頭,道:“可以通知匯聚的五階高手,分批悄然前去預設地點,有些安排老夫與他們當麵說。”

唯有在張道士掌控的小天地結界內,才能暢所欲言。

雖然所有集聚的高手心知肚明猜到怎麽回事,但是總打啞謎,不利於聯手誅魔。

顧慶榮疑惑道:“不是說三天嗎?”

“三天隻是個虛數,人到齊了,隨時都可以發起攻擊。”

遊夢長的說法天馬行空。

他是擔心夜長夢多,魔頭不可小覷,說不定魔頭已經有所察覺,所以兵貴神速,連自己人都瞞過,提前一天突襲最好了。

顧慶榮沒有再多說廢話,起身很幹脆拱手走人,眼前神秘術士已經用神鬼莫測的推衍結果,而且每一步都得到驗證,贏得他和老陸的信服,不服不行啊。

“大戰不可預料,要死很多人呐。”

看著顧慶榮飛得不見背影,遊夢長感慨一句,對林子裏呆若石驢的閭子進道:“一個時辰後,驢爺你再出發,怎麽弄你自己把握時機,老夫不做具體安排。”

閭子進微微點頭。

遊夢長和收起結界的張聞風像一陣風往西南飄去,眨眼間消失在空中。

……

荒野山林,潮濕悶熱。

一夥麵孔塗抹泥黃、赤著雙臂渾身黝黑的矮小漢子,約四五十人,或持刀槍,或拿弓箭,頭發用布帶隨便綁紮,彎腰弓身沿著溪水快步奔跑。

在隊伍後方,遠遠綴著兩名穿著幹淨黑袍的男子,離地約尺許飄行。

突然從左邊草叢中射出“啾啾”尖嘯的箭矢,一下子撂倒七八個矮小漢子。

嘰裏咕嚕的呼喝聲,淒厲慘嚎聲,交織成一片。

草叢裏、泥土中鑽出無數穿著獸皮的蓬頭垢麵肮髒漢子,嗷嗷叫著衝殺向溪水邊,對於那兩位會飛的神仙,他們毫無懼色,自有他們這邊的神仙去對付。

雙方飛在空中的修士,卻沒有當即上前拚死相搏,看著廝殺混亂的戰場,很有默契往後退遠去,待下方的野蠻拚殺分出勝負,再才輪到他們上場。

混亂地方自有混亂地方的規矩。

他們身份尊貴,不可能像蠻子們一樣打殺得斯文掃地。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像這樣的小打小鬧,他們若是實力相當,能夠打得非常“激烈”,勝負也可以提前商量好。

林子裏血腥氣彌漫,飛在上方一個裹得隻露出雙眼的高大漢子,突然抬頭往東北方位看去,他身上冒起一圈古怪搖曳黑光,略微詫異低聲道:“顯魂咒!”

他被人用秘法將身上氣息顯露出來,三兩天之內,逃到哪裏都不會消失。

“有點意思,是東大陸來的神秘術士嗎?”

高大漢子眼中旋轉著幽深不見底的黑光,他根本沒打算逃遁。

這麽多年潛匿此地,他從方圓千裏已經收集到足夠多的靈魂和鮮血,他喜歡憤怒到爆裂、激動得熱血澎湃的新鮮靈魂,當然親自出手的次數寥寥可數,實在閑極無聊了,出來活動下筋骨。

浩瀚大陸這些遲鈍的家夥再發現不了他的行蹤,他都準備要搞一次大事件,提醒下他的存在,輕喝一聲:“血爆!”

他身邊轉頭看向他的同伴,下方廝殺得眼紅的兩夥蠻子,三百丈外飛在樹梢悠閑看戲的兩名修士,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法術,刹那間動彈不得,緊著一個個爆成一團團血霧。

血霧團飄在林子裏赤紅豔麗,詭異扭動著往地麵落去。

恐怖的自爆聲響繼續往數裏外蔓延。

埋伏著的另外一夥人爆成了更濃鬱的血霧,然而這才是開始,以高大漢子為中心,自爆聲很快波及到十裏外,像瘟疫一樣往四處擴散延伸。

魔劫,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