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雲山,浩瀚修真會據地所在。

一名留著三縷長須的清瘦中年男子,穿著八卦法袍,頭戴太極巾,腳下步罡踏鬥,繞著密室中點燃的六十四盞清油燈盤旋掐算,良久後停下做法。

燈火搖曳晃動,照耀得名叫柳致中的卦師臉上光影明暗不定。

“奇哉怪也,黎明時分被驚醒,心底感覺有一絲不安,卻又算不出端倪?”

柳致中已經換了四門卦術推算,從大早上算到晌午,實在是找不出引起他心湖些微波動的緣由,揮手熄滅所有燈火,緩步走出密室,四階卦師亦不可能算盡天下事,他決定放它一放。

他預感到有事發生,而且其事非小,然而征兆不顯時候他也隻有等了。

服侍的弟子端上盛著清水的木盆,柳致中仔細清洗雙手,接過幹淨素巾,擦拭幹爽,坐下來慢慢品茶思索,或許等下給好友何奇元大師去訊,請來共同參詳?

有一名弟子匆匆走進門,拱手躬身:“老祖,陸先生遣馮執事來請,說有緊要事到‘議事大殿’商議。”

柳致中放下茶盞,起身問道:“可曾說是甚麽事?”

“弟子多嘴問過了,馮執事說這次請的長老不多,具體什麽事他也不知。”

弟子垂首回道。

柳致中微微頷首,飄然出門,他猜測隻怕是與那件他算不出來的大事有關,匯同前院等著的馮執事,趕到三十裏外的議事大殿。

“致中,到前麵來。”

與顧慶榮交談的陸長遠,見柳致中進門,招呼一聲。

柳致中掃一眼大殿內先到的大長老、三長老寥寥幾人,忙走上前去與陸、顧二位見禮,又朝閉目端坐不動的法寶大師行了一禮。

“剛剛接到東大陸仙靈觀土堃道友的飛劍傳訊,他說黎明時分,有高人心血**,感應到浩瀚大陸有魔頭出世,請我們慎重對待,致中,此事你怎麽看?”

陸長遠沒有多繞圈子,開門見山說道。

柳致中臉色微變,心起一卦,有了明確方向,他很快確定是魔頭出世給他造成的不安。

前些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法寶大師受魔頭蠱惑入魔之事,他和一眾卦師、術士前前後後算了許多次,撲朔迷離,雲裏霧裏算得前後矛盾,爭執不休,事情也一拖再拖。

後來從東、西大陸傳來的風聲,浩瀚大陸各大小勢力群情激奮,迫使得浩瀚修真會的四位當家太上長老強硬找上門,最後以法寶大師出關自證清白結束。

當時他和一眾卦師、術師算到了一絲魔頭的影子,後麵隨著法寶大師出關,僅有的蛛絲魔跡神秘消失,再也無從算起。

“今日淩晨時候,晚輩被突然不安驚醒,推衍卜算一上午,晚輩道行淺薄卦術不精,算不出端倪,仙靈觀那位前輩高人,相隔如此之遠察覺到魔頭出世,晚輩深感佩服!”

柳致中微微欠身。

法寶大師在場,他將話語說得很是委宛,表達的意思卻很清楚。

是魔頭出世!

法寶睜開眼眸,臉色平靜,合十道:“貧僧同意土堃道友的建議,加派人手,仔細搜尋天禪石寺附近三百裏方圓一帶,務必盡快挖出潛藏的魔頭,阻止魔頭吞噬凡人壯大恢複。”

陸長遠聽得法寶和尚鬆口,當即發令,著浩瀚修真會三長老、四長老、五長老,親自率眾多人手搜尋,兩日之內,務必在那一帶找到線索。

幾名長老領命,匆匆下去召集手下辦事。

“致中,你召集卦師、術士,著緊推衍卜算,但有發現,即刻通知我或顧老。”

“晚輩明白,這就下去召齊人手。”

柳致中欠身答應,沒有立刻行動,問道:“能否請動仙靈觀那位高人前來,稍許指點一二?”

陸長遠笑道:“我已經回訊土道友,恭請那位高人。路途遙遠,估計土道友還沒收到傳訊,等下午有消息,讓馮執事通知你一聲。”

柳致中這才告退下去。

……

仙靈觀,雪後藥圃。

連德穿行田間地頭忙碌不停,他動作嫻熟,揮手輕舞,道道無形木法紛飛,清理珍稀藥材葉片上堆積的殘雪,暗青色小臉上寫著滿足、認真。

他閑不住,往往山長、嚴道長的一句表揚,能讓他幹勁十足。

他學東西很慢,但是一旦學會,他可以不覺枯燥精益求精重複去做,千遍萬遍,從來不會叫苦叫累,在仙靈觀自由自在,快快樂樂,不缺修煉資源,經常還有賞賜獲得,沒有誰會欺負他、捉弄他,哦,除了有一位惹不起的存在……

有一道森冷陰風吹進脖頸。

連德凍得打了個哆嗦,他知道是誰來了,忙轉身拱手作揖:“給遊老爺請安!”

遊夢長顯出模糊隻有連德能看到的身影,捏了一把小家夥的臉蛋,又嫌棄地在連德衣袍領口上擦拭,唉聲歎氣道:“遊老爺心情很不爽,能不能多踹你幾腳解解悶?”

連德忙道:“不能在藥圃踹,我萬一沒站穩壓壞藥草,可就糟糕了,等我出門您再踹啊……”

“你個憨憨!”

遊夢長笑罵著一腳將要往外跑的小家夥踢飛,看著小家夥手忙腳亂在空中打滾扭動,避讓著生怕壓到下方的藥草,都忘記自個會飛,讓他覺得這世界還有點意思。

“你小子什麽時候不逆來順受了,我就不踹你屁股。”

遊夢長心情好了那麽一點點,留下一句話,消失在藥圃,看到雪地裏飛掠著兩道小小身影,他上前從背後不由分說一腳將嘻嘻哈哈的胡羌兒踢進雪堆不見蹤影,就看不得姓胡的小魍精在他麵前嘚瑟,他替連德打抱不平。

冷香驚叫一聲,忙落到雪地去尋找。

整個宗門上下,除了那位存在神不知鬼不覺喜歡整治胡羌兒,沒人動過胡羌兒一根指頭,還好,那位不欺負她,要不……

她就哭給所有人看,很大聲那種。

“遊老頭,我招你惹你了,憑甚又踢我?等老爺出關,我一定告狀將你趕出宗門。”

胡羌兒滿頭滿臉雪花鑽出來,氣得跳腳大罵。

罵完之後,拉著冷香往大樹一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兔崽子,跑得挺快啊。”

遊夢長本來已經遠去,又飄了回來,踢了那顆大樹一腳,哈哈笑著飛去西北方的偏僻山頭。

胡羌兒和冷香在三百丈外的大樹幹上滾落,“噗通”掉進雪地,兩個小魍精震得暈頭轉向,隨即又被一股吸力攝去,落到山頂一個草莽巨漢的手中。

“驢爺,您一定得給羌兒做主啊,遊老頭那老貨太不像話,仗著修為橫行霸道,在宗門稱王稱霸,他老胳膊老腿肯定不是驢爺您的對手,您狠狠教訓他一次,讓他明白仙靈觀誰是老二,讓他懂點規矩。”

胡羌兒踩著木劍飛起,像看到親人一般痛心疾首告狀。

冷香揉著額頭附和點頭。

上午就返回宗門的閭子進舉起葫蘆,豪邁地喝了一口酒水,笑道:“我也想與遊老頭幹一架,可我找他不到,這架沒法打啊。”

他一身雷法劍氣,諸邪不侵,找不出擅長隱匿的遊老頭也是白搭。

當然他不會和遊老頭打架,老土早上給他傳訊時候,還不放心特意叮囑過他,說什麽遊老頭是高人,行事或許有些怪誕之處,卻不會過分,現今世道不靖,讓他忍讓一二。

胡羌兒往四處瞄了幾眼,出壞主意:“咱們晚上可以去後山堵門,或者等小泥兒回來……”

“嘿嘿,你小子晚上最好別出門,聽說遊老頭很記仇的,小心他把你掠走扔出老遠,讓你回不來了。”

閭子進笑著打斷小家夥的話語,踏步空中往高峰走去。

胡羌兒一縮脖頸,趕緊跟上,道:“驢爺,我晚上住您邊上,您會保護我的是吧?”

老爺不知什麽時候能出關,也沒人能管管遊老頭,好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