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附和的陪笑聲頓時一靜,氣氛微妙地冷場了。

一個個打量著不識抬舉的人類道士,眾目睽睽之下連續兩次拒絕寮尤前輩,誰給的膽子?

縱使人類道士有些後台背景,能夠混進鬼市來,但是為了一頭無關緊要的小魍精,得罪一位神通廣大的七階前輩,年輕人行事不考慮其中的得失,不過腦子嗎?

他們想要巴結寮尤前輩,都難以找到如此機會。

寮尤青須青發,瞳孔暗青色,掃了一眼道士身後跟隨著的陰兵隊長,那陰兵隊長朝他躬身不敢抬頭,顯然識得他的身份,另外一個黝黑少年與小魍精一樣嚇得臉上沒有血色,恭謹躬身雙腿還在微微發抖,目光一掠而過,沒有細看上不得台麵的小角色。

重新打量神色從容腰背挺直的年輕道士,看出一絲不同來。

“原來是第五殿在陽間行走的前冥差,身上有一絲陽世間小天地重器‘判官’氣息,老夫失敬了。”

寮尤笑著點出對方的幾重身份,他知道沒這麽簡單,道士腰間還懸掛著黑冥鬼牌,修為在他眼裏不值一提,背後肯定有大勢力撐腰,要不膽氣不會如此壯。

“老夫需要用一頭土行木屬魍精合藥,遣手下在冥域各界尋覓百餘年,人世間不方便前去,也拜托冥差留意過,一直尋而不得,沒想到今日有緣遇到合適的藥引,所以還請小友割愛相讓,老夫必有重酬。”

以他的身份解釋得如此清楚,對方要是再拒絕,那就真是拎不清輕重了,其背後的勢力也犯不著為了一頭沒成氣候的小魍精,得罪了他,或許會將小魍精當人情送予。

張聞風暗呼厲害,對方此舉等若是將他架火上烤,逼迫他做出選擇。

他在域外戰場混了這麽些年頭,自是懂得冥域弱肉強食、等階森嚴的規矩,像小魍精這樣不到二階的精怪,在高手眼裏就是一個玩意,啥也不是。

黝黑少年不動聲色扶住沒有力氣站穩的小魍精,以他的秉性,為了不得罪一個七階高手,他可以隨意舍棄一頭小魍精,換來與高手的人情,但是十多年的相處、逗樂,雖然嘴上嚷嚷著要變著花樣吃掉連德,真遇到事兒,他哪裏會舍得。

他沉默著扶住陷入絕望的小魍精,沒有與張道士傳音任何建言。

還是薄情寡義好啊,不會為“情”字所累。

張道士參悟的是“無情道”,他心底也有一絲想要看看張道士的選擇,又不希望腦子缺根弦的小連德就此送命,很矛盾的心思。

附近所有目光都注視在人類道士身上,有玩味,有暗笑譏誚,更多的是看熱鬧不怕台子高,希望那道士能夠有狗膽第三次拒絕寮尤。

事不過三,到時真有好戲看了。

“寮尤老弟,你就別為難我那位小兄弟了,他有甚麽錯處,姐姐給你賠罪,你需要甚麽賠償,盡管與姐姐說就是了。”

空中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笑聲,讓凝重的氣氛一掃而光。

眾多鬼修、陰兵讓開一條通道,從外麵施施然走進來一位身穿黑袍,頭頂右邊秀發簪著一朵素白小花,臉孔蒙著一層似霧氣的閃爍微微毫光薄紗,一雙眸子笑意盈盈。

女子身後跟著九命和一個身材敦厚的年輕鬼修。

寮尤哈哈笑著行禮道:“薄瑤姐姐說笑了,大水衝了龍王廟,是寮尤眼拙,沒有認出小兄弟是自家人,見諒,見諒!”

暗自慶幸,還真是他得罪不起的超級大勢力,即使寒王幾千年不在冥域現身,寒王當年與幾殿陛下爭鬥的絕世風采,仍然廣為流傳。

據說,寒王在人世間尋求突破,莫非眼前的小道士是寒王新收的手下?

寒王宮低調了幾千年,七階高手多達五位,眼前的薄瑤算是最好說話的一個,八麵玲瓏,交遊廣闊,若是換做那個叫冷麵的冷冰冰家夥,他今天肯定下不來台,說不定還要戰過一場。

交手無好事,或許還會受傷。

那樣裏子、麵子徹底丟掉了。

張聞風看到九命出現,再看女子的裝扮,能夠猜出女子是莫夜的手下,莫夜簪花在頭頂左邊,喜用巴掌大的顏色豔麗花朵,女子效仿著在右邊簪小白花。

他徹底放下心來,被高手用話語和氣勢逼迫著當眾表態的滋味,很不好受,一背的冷汗。

看熱鬧的鬼修在寮尤兩位屬下的眼神掃視下,無聲無息各自散去。

“他是第一次來冥域,沒見過世麵,寮尤老弟包涵則個。”

女子回禮說完場麵話,看向朝她施禮的道士,蒙麵霧紗外的一雙眸子透著親近,笑著虛扶道:“我較你年長,你叫我師姐即可。剛剛聽九命說起你,等你閑暇了,咱們叨擾九命一頓珍藏的好茶,好生聊聊。”

張聞風行禮回道:“是,聽師姐安排。”

九命陪笑著道:“師姐是請不來的貴客,親臨寒舍,蓬蓽生輝。”

他能夠謀得域外戰場副統領的好差事,全賴寒王宮薄瑤師姐替他跑上跑下,其中的錯綜複雜,頗費了些時間和心力,他現在已經知道,薄瑤師姐當初是得了娘娘的授意。

“那就這樣說定了。”

女子打完招呼,又與寮尤說笑幾句,一場風波化解無形,兩人並肩往殿外笑談走去。

有個共同點,兩位的手下沒有跟上去。

九命傳音道:“你運氣不錯,剛好今日是師姐過來,她會辦事,要是另外一位師兄前來,可就有得熱鬧看了,你也就徹底得罪了一位七階高手。”

能夠從漫長的修煉中晉級七階,皆是身具大氣運的佼佼者。

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之前,被一位七階高手惦記,可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好事。

防得了一時防不了數百年,修真界高手暗算低階修士的法子,千奇百怪,並不需要親自動手滅殺,也不會蠢到落下把柄,隻要在關鍵時候使壞,使得其過不去關竅,便足夠了。

黝黑少年拎著軟踏踏差點不能維持人形的小連德,走去角落好生勉勵,沒有落井下石打擊開玩笑,小家夥已經夠可憐,就不再雪上添霜嚇唬了,張道士能夠頂住那麽大壓力不開口,實屬難能可貴。

那位薄瑤師姐的隨從,長得敦實的年輕鬼修,待九命與張道士傳音交談告一段落,走上前來,笑著拱手:“張道友,好久不見!”

張聞風習慣性拱手回禮,疑惑看著黑霧籠罩身形略顯模糊的鬼修,他在冥域除了白無常,再沒其他朋友?

“張道友貴人多忘事,尉言有禮!”

年輕鬼修報上大名,笑道。

“呃……是你!”

張聞風恍然,難怪感覺一絲熟悉,這位當年在白虎嶺打過交道,番朝前嶢西河水神落難到山上的土地公,莫夜不是說送尉言進輪回轉世了嗎?

怎麽在冥域當起了鬼修,看修為已經達到五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