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燦,美在人間。

迎著初生朝陽,張聞風緩緩落到礁石上,與負手賞日的白衫書生陸長遠相隔三丈許,水清如跟隨師父左近,三人靜靜看著大日徐徐出海。

朝霞盡染波濤,薄雲輕舒漫卷。

良久之後,白衫書生讚歎道:“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水如火發。日出日落,猶如佳人起舞,皆是人間勝景!”

這譬如用得盡顯書生風流,張聞風附和道:“人間一趟,燦日碧陽。一朝一會,念念不忘。”介紹了他家徒弟給陸長遠認識。

陸長遠見張道長沒有帶來前天他故意念叨幾句的少年書生,而是帶來徒弟,心中了然,虛扶拱手躬身行禮的女子,拿出一枚篆刻著山風繞險峰紋飾的無暇靈玉璧,上麵刻著“浩然天地秋”幾字,做禮物送給晚輩。

張聞風示意徒弟收了,不是甚麽貴重物品,與書生聊著日出美景,走向百丈外四麵透風的觀景亭台,他早就看到兩個和尚促膝相對而坐,閉目念經,很詭異的情形。

見陸長遠沒有避諱徑直走進去,張聞風跟著邁進亭台。

經文聲如悶雷滾滾,振聾發聵,無形念力在三丈大小的空間內震**翻湧不休,卻不傳出外麵分毫,兩個和尚舌動嘴不動,不知念誦的什麽經,老和尚嗓音溫厚綿綿,武和尚吟唱粗獷殺伐。

兩種不同念力混在一起,纏繞爭鬥,又相互在砥礪。

陸長遠身周泛起渺渺似水白光,微微**漾,將撞來的念力卸去兩邊,不影響兩個和尚的念經,他嘴角露出一絲好玩的笑意,看向若無其事走進來的張道長,見其身上無形功德之力隻稍波動一下便平息,沒有其它防護手段,似乎在細細品味不同的經文聲。

他略有些詫異,越發看不透眼前的道長。

落後一步走進來的水清如,跨進觀景台便再也前進不了半步,耳中充斥兩種截然不同的禪音,她麵上顯出痛苦神色,神魂劇烈震**,整個人陷入無形壓力。

沉重撕裂又窒息卻無從掙脫的感覺,讓她瞬間麵臨絕望死亡。

這座看似平靜的亭台,內裏殺機四起,危機重重。

張聞風側轉身體,伸出右手食指,緩緩點在徒弟額頭,默念經文:“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無形柔和念力自上往下,在水清如身上洗滌,將陷入困境的女子解脫出來。

短短兩息時間,讓水清如度時如年,經曆了生死兩重天。

她連怎麽退出的觀景亭台都沒甚麽印象,身上汗出如漿,她抓住一絲縹緲似虛似幻的道韻寧靜,瞬間沉浸其中,閉目感悟。

張聞風讚許點頭,他出手故意慢了那麽一點,讓水清如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遇險。

師父用心險惡,哦不,是用心良苦,碰巧遇上便送徒弟一個刻骨銘心的機緣。

很好,孺子可教也。

陸長遠好笑著搖頭,隨時隨地坑徒弟的師父,也是少見。

他看明白了,張道長是念經高手,才能用如此手段替女子化解危險於無形,還不影響兩個和尚的念經,對念力的精微控製兩個和尚難及也,真是高手!

張聞風攏在袖內的左手捏著流珠掐動,在角落緩步走動,默默體會兩種根出同源又相互衝撞的不同念力,他不會深陷其中,機會難得,他是在揣摩借鑒念力的不同用法。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陸長遠看看對麵角落兩個麵對麵的和尚,又瞧瞧若有所思的道長,再掃一眼外麵沐浴朝陽閉目感悟的苗條女子,似乎就他無所事事沒事情做。

坐下來,取出茶具,招手凝出清水,燒水烹茶,怡然自得。

待他一壺茶水細品慢飲喝完,亭台內隻剩老和尚一個人的吟唱經文聲,禪音如古老歌謠,法寶和尚身上戾氣業力漸漸淡去,寶相莊嚴。

陸長遠覺著耳根子舒服多了,身周白光消散,見張道長走過來坐下,重新燒了一壺茶水,道:“我們在獨仙島遊曆,遭到多次圍追堵截,法寶前後擊殺了十二三個四階修士,三階二階修士至少百十個吧,凡人被波及的也不少。

那些家夥很不講道理,實力也不怎的,逮著空子便想置我們於死地,陣法、用毒、巫咒、鬼術,無所不用其極,後麵一個多月才消停,我們逛了一圈,見找不到可以好生談話交流的四階修士,覺著沒意思,便往東大陸來了。

不是我們不想去你們島上城池住著,法寶沾染了惡業,煞氣過重,容易生出事端,他每日裏自己念經消磨,效果甚微,幸得法遠大師不計損耗,這幾日幫他念經消除。”

張聞風笑著揭穿道:“法寶大師身上的業力,波及死傷的凡人,沒有三兩千也有七八百吧?”

陸長遠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汗顏道:“他殺發了性子,我差點沒拉住,那些家夥太可惡了,故意在城內人多的地方動手。”

那一戰殺得血流成河,整個小城成了一片廢墟,島上幾乎沒有多少活人,他耗費一具替身傀儡才將法寶和尚拉回來,現在想起來還覺著凶險萬分,差點不能給天禪石寺老和尚交代。

張聞風替獨仙島的賊修默哀一息,惹誰不好,偏偏招惹這麽兩個高手。

法寶和尚無意中幫東大陸爭取了至少十年的和平發展時間。

也不知法遠和尚花費偌大心血代價,換了靈魂身軀的五名修士,又死傷幾人?

一筆糊塗賬,沒辦法計較了。

兩人喝茶聊天,張聞風告訴陸長遠,他已經問過大安和大奕方麵,沒有得到數千年不朽龍骨的消息。

待太陽升起三竿,楚青兒也飛過來,土堃留守城內。

盤坐角落的兩位和尚也結束那種奇怪的念經做法方式,睜開眼站起身,法寶和尚身上氣息平和,再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後退三步合十行禮:“多謝師兄!”

聲音中少卻了金戈殺伐氣。

法遠和尚合十還禮:“師弟客氣。”不知附耳給法寶說了一句什麽,鐵塔一樣的大和尚欠了欠身,應一聲“應該的”,法寶和尚走出亭台,徑直走到外麵從感悟中醒來不敢再進來的水清如麵前,上下打量一番,沒頭沒腦道:“打我一拳。”

“?”

水清如滿臉警惕後退,她對這個凶和尚很是戒備。

張聞風在亭台內道:“徒弟,大師要指點你的武技修為,盡管照辦。”

有師父發話,水清如這才放心,深吸一口氣,一記九宮拳化作刺劍招式,狠狠打在比她高一個頭的和尚左胸偏下位置,“砰”,水清如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道,彈飛出十餘丈,又踉蹌數步,在礁石踩出一串深淺不一的坑才止住身形。

胸脯起伏,氣血翻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