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換了衣袍,張聞風去西殿燒水泡茶,與從廚房忙完的兩人喝茶聊了一陣,了解師姐在外麵這些年的情況,氣氛漸漸從一絲生疏微妙恢複輕鬆。

到點之後,張聞風領著淨手整衣,前去正殿焚香禱告,正式接納師姐回歸。

晚課誦經的聲勢,稍有了幾分當年規模,不再形單影隻。

琅琅吟唱中多了女聲清越柔和,縹緲空靈。

殿外台階下的黑驢靜立若石雕,披一身清淡月華,聽得如癡如醉。

半個時辰後晚課結束,張聞風帶著師姐去後院走了一圈,幾處茅屋被火燒過後留下的狼藉,看得嶽安言眸子微凝,她沒有多問,隻安靜聽觀主簡單講幾句。

安置師姐在一座空茅屋住下,張聞風又返回西殿,關門進入靜室下密道去看書。

翌日清晨,早課後吃罷早膳,三人在西殿喝茶交談。

“我今日去一趟城內,幫你們將修行地改回來。師姐有事盡管去辦,待俗事處理完,你與二師兄每天抽出時間,去附近幾個莊子測試招收學徒,爭取在月底前招滿至少二十人。”

“我等會走一趟翠竹鎮,與醫鋪掌櫃辭行,下午晚膳前能回來。”

“二師兄,菜地事情不急,多去矮山工地轉轉看看,督促他們把手藝做好,材料用好,有甚麽不對盡管與他們講,都是張家人,不要怕事前麻煩事後難看。”

“曉得,觀主放心。”

又聊了一些別的,一壺開水續完,三人各忙各的散去。

張聞風懷裏揣著兩人的度牒,佩劍邊上係葫蘆,戴著出行鬥笠,衝山下吆喝幾聲,把驢子叫來,將師父留下的驢鞍放到驢背上,又給驢子栓上束繩,牲口去城裏行走不栓繩子會顯得突兀。

下山後騎上驢背,嘚兒噠噠沿官道往東去。

傅孤靜、雲秋禾和匪首欒廷三都見過驢子,沒發現驢子的異常,甚至連紅衣宿鬼都沒察覺這是一匹妖驢,他也就可以放心騎驢進城,反正不趕時間。

隻是驢子這貨嘴碎,沒一刻閑著,嘮叨得不行。

張聞風想安靜地思考這兩天看過的典籍都不成,有一搭沒一搭應付敷衍。

“觀主,幫我取一個名唄?”

“就叫黑驢,很好。”

“不是啊,這世上黑驢茫茫多,同名太多了,怎能顯出我的卓爾不凡?幫我取個獨特響亮點名號,不能弱了咱們仙靈觀的名頭。”

“多又怎樣,叫它們黑驢,能聽懂嗎?笨!”

“咦,也對,它們聽不懂人話……觀主,等下進城咱們去逛逛牲口集市?”

“沒時間,辦正事呢。”

“那得閑了,咱們去喝花酒,老瘸子老早前就說窯子裏的花酒最好喝了。”

“……以後離瘸叔遠點,他有些吹牛痞話,你要有分辨能力。你現在是一頭有智慧、會思考的獨立特行的妖驢,不要隨便就受人蒙蔽蠱惑,到時被人賣了還在傻乎乎幫人數銅錢。”

“懂了。觀主,窯子是個什麽地方?”

“一個不正經的地方,下次瘸叔再說窯子,你吐他一臉。”

“不敢吐,他好凶。觀主,花酒好喝嗎?是甜的還是辣的?你喝過沒有?”

“呃……花酒這個東西嘛……”

張聞風在驢背上淩亂,覺得和懂一鱗半爪江湖事的驢子聊天扯談,心好累,他不得不打疊起十二分精神認真對待,糾正驢子某些認知上的錯誤。

妖驢導師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講了一路的驢生道理,到城裏時候,一壺靈泉水都喝光了。

幾天沒來,道錄分院大門口多了一個挎劍值守的勁裝漢子,不苟言笑。

出示身份牌,牽著驢子進門後,看到轉拐裏麵還有一個中年漢子值守,同樣的板著麵孔,相比以前顏院主時候的散漫,多了些不同規矩。

將驢子栓在廣場右邊的牲口棚子,鬥笠掛在鞍子上。

讓喋喋不休求知欲強烈的驢子閉嘴,張聞風橫穿廣場走去伍院主的廳堂,見到忙碌翻閱簽署卷宗的伍院主,打個招呼,便待退出去往藏書室,伍院主示意他坐下等一會。

忙完幾份卷宗簽署,伍乾平扯繩子叫來手下,交代辦理事務,再才有時間相陪。

“去廨房見過老傅和雲師妹他們了嗎?”

“還沒去,先來院主你這裏。”

“那不用去了,他們帶著人分頭出城辦事,剛走一會。靈氣潮漲好處初現端倪,一些個得了便宜的妖物和蟊賊不安份,蹦跳出來作亂,他們要走好幾處地方,估計三五天才能回。”

伍乾平見張聞風搶著用鐵夾拾撿炭塊,重新燃起炭爐子烹茶,便讓他去做,笑道:“禾溪鎮到處都在傳你是張神仙,要不是咱們熟悉,老傅他們聽得風聲,肯定要去仙靈觀會一會你這個神仙,哈哈。”

張聞風赧顏,道錄分院的消息現在很是靈通,解釋道:“幫鄉鄰做法誅殺了一隻惡鬼,都是他們抬愛亂說。”

“哦,什麽樣的惡鬼?值得你出手做法。”

伍乾平頗為好奇,像他們有修為在身,懂修仙法術,飄**陽世間的普通鬼物隨手可誅殺,根本用不著大費周章布置法壇做法事,借助天地之力驅鬼,這是遇到了厲害惡鬼。

他不擅長驅鬼、法事這一套,他主修煉氣吐納道門玄功。

張聞風便把鎮上某個遊檄被鬼眼宿魂纏身,耽誤了驅鬼時間,他布置法壇除鬼的經曆,撿要緊的述說一遍,隱瞞了黑白無常之事,略過驢子功勞,重點講他和二師兄的配合,減少了驚險部分。

“還有這種糾纏三世的宿魂惡鬼?第一次聽聞,張兄弟見識不凡啊。”

“哪裏,剛好以前偶爾聽家師提及過,知道破解之法。”

“張兄弟師承淵源,下次縣城轄域內遇到麻煩的鬼物作祟,就不用舍近求遠外去請人,直接找你前來商議。”

“份內之事,略盡綿薄之力。”

張聞風還是一如既往,不會因別人的一句誇讚而大包大攬。

兩人交談片刻,伍乾平起身拿筆唰唰寫了一張便箋條子,鈐蓋印章,再將條子遞給張聞風,道:“上麵的獎勵批複下來,等會你去老金那裏領取,我也就不用另行遣人通知你一聲,這次我幫你爭取到兩顆靈氣石,銀錢對咱們用處不大,隻給你報了五十兩。”

張聞風沒想到獎勵挺豐厚,能得兩顆靈氣石,當然對於俗物銀錢,他是持歡迎態度,抱拳笑道:“多謝院主,院主費心了。”

靈氣石是用世俗銀錢換不來的修行物品。

他在進入奇特心境狀態時候,使用三顆靈氣石,修為提升了一小級。

等下兌換到獎勵,去道錄分院專門對內開放的鋪子轉轉,瞧瞧都有些甚麽好東西,上次來的時候,口袋內空空****布撞布,正是窮困潦倒的尾巴尖子上,沒心思去找刺激。

“自家兄弟,不必見外。對了,這次進城,可是有事要辦?”

伍乾平擺手笑道,端起茶杯喝茶。

張聞風心頭一動,他何不向伍院主請教術法上的疑惑難題?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大宗門出身,比他見識強多了,籠絡他的意思很明顯。

多數人有好為人師的心態,往往自個覺察不到。

包括他自己,就喜歡對驢子進行說教,他知道這點,是不教不行啊。

他應該給伍院主一個為人師指點他的機會,他可以用某法術替代爆音術,聽聽伍院主的高見,總比他一個人悶頭瞎琢磨要強。

……